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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腳于宋(
24),卒相中山;范雎拉脅折齒于魏(
25),卒為應侯(
26)。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
27),徐衍負石入海(
28),不容于世,義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
29)。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
30),繆公委之以政(
31);甯戚飯牛車下(
32),桓公任之以國(
33)。此二人者,豈素宦于朝,借譽于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堅如膠漆,昆弟不能離,豈惑于眾口哉?故偏聽生奸,獨任成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
34),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
35)。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于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國(
36),齊用越人子臧而強威、宣(
37)。此二國豈系于俗,牽于世,系奇偏之浮辭哉?公聽並觀,垂明當世。故意合則胡越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則骨肉為仇敵,朱、象、管、蔡是矣(
38)。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後宋、魯之聽,則五伯不足侔(
39),而三王易為也(
40)。
是以聖王覺寤,捐子之之心(
41),而不說田常之賢(
42),封比干之後,修孕婦之墓(
43),故功業覆于天下。何則?欲善亡厭也。夫晉文親其讎(
44),強伯諸侯;齊桓用其仇(
45),而一匡天下。何則?慈仁慇勤,誠加於心,不可以虛辭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
46),東弱韓、魏,立強天下,卒車裂之(
47)。越用大夫種之謀(
48),禽勁吳而伯中國,遂誅其身(
49)。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
50),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
51)。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
52),墮肝膽(
53),施德厚,終與之窮達,無愛於士,則桀之犬可使呔堯,跖之客可使刺由(
54),何況因萬乘之權(
55),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荊軻湛七族(
56),要離燔妻子(
57),豈足為大王道哉!
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于道,眾莫不按劍相眄者(
58)。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奇(
59),而為萬乘器者,以左右先為之容也。故無因而至前,雖出隨珠和璧(
60),祗怨結而不見德;有人先游,則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羸,雖蒙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辯(
61),懷龍逢、比干之意(
62),而素無根柢之容,雖竭精神,欲開忠於當世之君,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跡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朽株之資也。
是以聖王制世禦俗,獨化于陶鈞之上(
63),而不牽乎卑辭之語,不奪乎眾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
64),以信荊軻,而匕首竊發;周文王獵涇渭(
65),載呂尚歸(
66),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烏集而王(
67)。何則?以其能越攣拘之語(
68),馳域外之議,獨觀乎昭曠之道也。
今人主沈諂諛之辭,牽帷廧之制(
69),使不覊之士與牛驥同皁(
70),此鮑焦所以憤于世也(
71)。
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污義,底厲名號者不以利傷行(
72)。故里名勝母,曾子不入(
73);邑號朝歌(
74),墨子回車(
75)。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籠于威重之權,脅于位勢之貴,回面污行,以事諂諛之人(
76),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岩藪之中耳(
77),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
78)!
選自中華書局標點本《漢書·賈鄒枚路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