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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李丹典濠州,蕭復處士寄家楚州白田。聞丹之義,來謁之。且無傭保,棹小舟,唯領一卯歲女僮。時方寒,衣復單弊,女僮尤甚。坐于客次,女僮門外求火燎手,且持其靴去。客吏忽云:「郎中屈處士。」復即芒爨而入,丹揖之坐,略話平素。復忽悟足禮之闕,矍然。乃啟(「啟」原作「起」,據陳校本改)丹曰:「某為饑凍所迫,高堂慈母處分,令入關投親知。無奴僕,有一小女僮,便令將隨參謁。朝至此,僮騃恐懼公衙,失所在。客吏已通,取靴不得,去就脫,唯惶悚而已。」丹曰:「靴與履,皆一時之禮。古者解襪登席,即徒跣以為禮。靴,胡服也,始自趙武靈王,又有何典據?此不足介君子懷,但請述所求意。」遂留從容,復頤旨趨。乃云:「足下相才,他日必領重事。」於是遣使于白田,饋遺復母甚厚。又餞復以匹馬束帛,復後竟為相。(出《乾鐉子》)
【譯文】
郎中李丹調到濠州當刺史,有個叫蕭復的讀書人將家遷到楚州開荒種田,他聽說李丹非常仁義,便前去拜見李丹。他沒有僱工,自己划著一條小船,帶著一個未成年的女仆。天氣寒冷,衣服單薄,女仆在客廳裡等候感到非常寒冷,便到門外去找火烤手,將蕭復的靴子也帶了出去。接待客人的官員忽然說:「郎中怠慢先生了。」然後請他進去。蕭復只好穿著草鞋走了進去,李丹與蕭復相互行禮以後坐下談話。蕭復忽然想起自己光着腳有失禮節,非常驚慌尷尬,便對李丹說:「我為饑餓寒冷所逼迫,在母親的吩咐下,入關投靠親友。我沒有奴僕,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女僮。」說著便叫人讓女僮來參拜李丹,沒想到女僮害怕官府,竟然自己跑了。蕭復的靴子也不小心讓女僮帶走了,蕭復顯得非常狼狽。李丹說:「穿靴子還是穿鞋,都只是一種禮節。古時候脫了襪子坐在蓆子上,以光腳作為一種講禮貌的表示。靴子是西北少數民族的服飾,據說是從趙武靈王的時代,人們才開始穿靴子,其實又有什麼根據?這一點你不必介意,請你只管說出你來的意思。」並讓蕭復安心,遂留他住下來休息。李丹還對蕭復說:「你有做宰相的才能,將來必然擔任重要的官職。」然後派人到蕭復的家裡,給蕭復的母親送去很多禮物,又為蕭復設宴餞行,送給他馬匹和布匹。後來蕭復果然當了宰相。
鄭絪
劉瞻之先,寒士也。十許歲,在鄭絪左右主筆硯。十八九,絪為御史,巡荊部商山,歇馬亭,俯瞰山水。時雨霽,岩巒奇秀,泉石甚佳。絪坐久,起行五六里。曰:「此勝概,不能吟詠,必晚何妨?」卻返于亭,欲題詩。顧見一絶,染翰尚濕。絪大訝其佳絶。時南北無行人。左右曰:「但向來劉景在後行二三里。」公戲之曰:「莫是爾否?」景拜曰:「實見侍禦吟賞起予,輒有寓題。」引咎又拜。公咨嗟久之而去。比回京闕,戒子弟涵、瀚已下曰:「劉景他日有奇才,文學必超異。自此可令與汝共處于學院,寢饌一切,無異爾輩。吾亦不復指使。」至三數年,所成文章,皆辭理優壯。凡再舉成名,公召闢法寺學省清級。乃生瞻,及第作相。(出《芝田錄》)
【譯文】
劉瞻的父親,當初是個貧窮的讀書人。十歲的時候,他就在鄭絪的身旁,管理筆墨硯台等書房用具。十八九歲的時候,鄭絪當上了御史,前往荊部商山巡視,中途在亭子裡休息。當時正是雨過天晴,俯瞰山水,山色非常秀美,泉水分外好看。鄭絪坐了很久,起來走了五六里地說:「如此美景,卻沒有作詩。就是觀賞到天黑又有什麼關係!」於是又返回亭子,想要往亭子上題一首詩。他忽然發現亭子上已經題了一首絶句,墨跡還沒有干。鄭絪驚奇這首詩作得非常好,而當時南北方向又都沒有行人。隨行的人對鄭絪說:「剛纔只有劉景走在後面,落後了二三里。」鄭絪同劉景開玩笑說:「莫非是你題的嗎?」劉景行了禮說:「實在是因為看見侍禦您欣賞風景作詩所引起的,所以特意作了這首拙詩題在上面。」說完自我檢討又行了一個禮,鄭絪讚歎很久才離開。這次巡視回到了京城,鄭絪對自己的後輩鄭涵、鄭瀚等人說:「劉景將來是個出奇的人才,文學上必然有超人的成就,從今以後讓他和你們共同上學院讀書,住宿吃飯的標準和你們一樣。我也再不把他當作僕人指使。」三年以後,劉景所做的文章詞彙十分出色,經過科舉考試被錄取,鄭絪推薦他當上了闢法寺學省清級。劉景所生的兒子就是劉瞻,長大了參加科舉考試被錄取成名,最後當了宰相。
苗夫人
張延賞累代台鉉。母宴賓客,選子婿,莫有入意者。其妻苗氏,太宰苗晉卿之女也。夫人有鑒,甚別英鋭,特選韋皋秀才曰:「此人之貴,無以比儔。」既以女妻之。不二三歲,以韋郎性度高廓,不拘小節,張公稍悔之,至不齒禮。一門婢仆,漸見輕怠。唯苗氏待之常厚。其于眾,多視之(明抄本「其于眾多視之」作「其餘賤視」),悒快而不能制遏也。張氏垂泣而言曰:「韋郎七尺之軀,學兼文武,豈有沉滯兒家,為尊卑見誚。良時勝境,何忍虛擲乎?」韋乃告(「告」原作「武」,據明抄本改)辭東遊。妻罄妝奩贈送。延賞喜其往也,贐(「贐」原作「盡」,據明抄本改)以七馱物。每之一驛,則附遞一馱而還。行經七驛,所送之物,盡歸之矣。其所有者,清河氏所贈妝奩及布囊書策而已。延賞莫之測也。後權隴右軍事,會德宗行幸奉天,西面之功,獨居其上。聖駕旋復之日,自金吾持節西川,以代延賞。乃改易姓名,以書作韓,以皋作翱,莫敢言之也。至天回驛,去府城三十里(上皇旋駕。因以為名),有人特報延賞曰:「替相公者,金吾韋皋將軍,非韓翱也。」苗夫人曰:「若是韋皋,必韋郎也。」延賞笑曰:「天下同姓名者何限,彼韋生應已委棄溝壑,豈能乘吾位乎?」婦女之言,不足云爾(初,有巫昝嫗者,每述禍崇,其言多中。常云:相公當直之神漸減,韋郎擁從之神日增。皆以妖妄之言,不復再召)。苗夫人又曰:「韋郎比雖貧賤,氣凌霄漢。每以相公所談,未嘗一言屈媚,因而見尤。成事立功,必此人也。」來早入州,方知不誤。延賞憂惕,莫敢瞻視,曰:「吾不識人。」西門而出,凡是舊時婢仆,曾無禮者,悉遭韋公棒殺。投于蜀江。獨苗氏夫人無愧於韋郎。賢哉乎!賢哉乎!韋公侍奉外姑,過于布素之時。海內貴門,不敢忽于貧賤之婿。所以郭圓詩曰:「宣父從周又適秦,昔賢誰少出風塵。當時甚訝張延賞,不識韋皋是貴人。」(出《雲溪友議》)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