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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143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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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此時師爺少爺帶來的家人,早飛也似的跑進城報信去了。理儒把一起人也帶進城,到衙門裡,分別軟禁起來,自己卻不睡,坐在那裡等信。到得半夜裡,果然一個差官拿了藩台的片子來要人。理儒道:『要甚麼人?』差官道:『要少爺和師爺。』理儒道:『我不懂。我是一個人在衙門裡辦公,沒帶家眷,沒有少爺;官小俸薄,請不起朋友,也沒有師爺。』差官怒道:『誰問你這個來!我是要藩憲的少大人與及藩署的師爺!』理儒道:『我這裡沒有!』差官道:『你方纔拿來的就是。』理儒道:『那不是甚麼少爺師爺,是兩個閙事傷人的兇徒!』差官道:『只他兩個就是,你請他出來,我一看便知。』理儒把桌子一拍,大喝道:『你是個甚麼東西,要來稽查本衙門的犯人!』喝叫家人:『給我打出去!』兩個家人,一片聲叱喝起來,那差官沒好氣,飛馬回衙門報信去了。藩台聽了這話,也十分詫異,一半以為理儒誤會,一半以為那差官攪不清楚,只得寫了一封信,再打發別人去要。理儒接了信,付之一笑。草草的回了一個稟,交來人帶去。稟裡略言:『卑職所拿之人,確係兇徒,現有受傷人為證。無論此兇徒系何人,既以公事逮案,案未結,未便遽釋』云云。

「這兩次往返,天已亮了。理儒卻從從容容的吃過了早飯,才叫打轎回公事去。誰知他昨夜那一閙,外面通知道了,說是河泊所太爺誤拿藩台的人,這一回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了,不難合衙門的人都有些不便呢。此風聲一夜傳了開去,到得天明,合衙門的書吏差役,紛紛請假走了,甚至于抬轎的人也沒有了。理儒看見覺得好笑,只得另外僱了一乘小轎,自己帶了那一顆小小的印把,叫家人帶了那少爺、師爺、鴇婦,一同上制台衙門去。」


  

這一去,有分教:胸前練雀橫飛出,又向最高枝上棲。未知理儒見了制台,怎樣回法,且待下回再記——

072回 逞強項再登幕府 走風塵初入京師


  
「前一夜藩台因為得了幕友、兒子閙事,被河泊所司官捉去的信,心中已經不悅,及至兩次去討不回來,心中老大不舒服。暗想這河泊所是甚麼人,他敢與本司作對!當時便有那衙門舊人告訴他,說是這河泊所本來是前任制台的幕賓,是制台交代前任藩台給他這個缺的。藩台一想,前任藩台便是現任的撫軍,莫非他仗了撫軍的腰子麼。等到天明,便傳伺候上院去,把這件事囁囁嚅嚅的回了撫台。撫台道:『這個人和兄弟並沒有交情,不過兄弟在司任時,制軍再三交代給他一個缺,恰好碰了河泊所出缺,便委了他罷了。但是聽說他很有點才幹。昨夜的事,他一定明知是公子,但不知他要怎樣頑把戲罷了。我看他既然明知是公子,斷不肯僅于迴首縣,說不定還要上轅來。倘使他到兄弟這裡,兄弟自當力為排解,叫他到貴署去負荊請罪;就怕他徑到督憲那裡去,那就得要閣下自己去料理的了。』藩台聽說,便辭了撫台,去見制台。喜得制台是自己同鄉世好,可以無話不談的。一直上了轅門,巡捕官傳了手本進去,制台即時請見。藩台便把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回明白了,又說明這河泊所焦理儒系前任督憲的幕賓。制台聽了這話,沈吟了一會道:『他若是當一件公事,認真回上來,那可奈何他不得,只怕閣下身上也有點不便。這個便怎生區處?」藩台此時也獃了,垂手說道:‘這個只求大帥格外設法。』制台道:『他動了公事來,實在無法可設。』藩台正在躊躇,那巡捕官早拿了河泊所的手本上來回話了。制台道:『他一個人來的麼?』巡捕道:『他還帶了兩個犯人、一個受傷的同來。』藩台起初只知道兒子和師爺在外閙事,不曾知道打傷人一節,此刻聽了巡捕的話,又加上一層懊惱。制台便對藩台說道:『這可是閙不下來了!或者就請了他進來,你們彼此當面見了,我在旁邊打個圓場,想來還可以下得去。』藩台道:『他這般倔強,萬一他一定頂真起來,豈不是連大帥也不好看?』制台忽然想了一個主意道:『有了。只是要閣下每月津貼他多少錢,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霎時間就冰消瓦解了。』藩台道:『終不成拿錢買他?』制台道:『不是買。你只管每月預備二百銀子,也不要你出面,你一面回去,只管揀員接署河泊所就是了。』藩台滿腹狐疑,不便多問,制台已經端茶送客。一面對巡捕說:『請焦大老爺。』向來傳見末秩沒有這種聲口的,那巡捕也很以為奇,便連忙跑了出去。藩台一面辭了出來,走到麒麟門外,恰遇見那巡捕官拿着手版,引了焦理儒進去。那巡捕見了藩台,還站了一站班;只有理儒要理不理的,只望了他一眼。藩台十分氣惱,卻也無可如何。理儒進去見了制台,常禮已畢,制台便拉起炕來;理儒到底不敢坐,只在第二把交椅前面站定。制台道:『老兄的風骨,實在令人可敬!請上坐了,我們好談天。將來叨教的地方還多呢。』理儒只得到炕上坐了。制軍又親手送過茶,然後開談道:『昨天晚上那件事,兄弟早知道了。老兄之強項風骨,着實可敬!現在官場中那裡還有第二個人!只可惜屈于末僚。兄弟到任未久,昧於物色,實在抱歉得很!』理儒道:『大帥獎譽過當,卑職決不敢當!只是責守所在,不敢避權貴之勢,這是卑職生性使然。此刻開罪了本省藩司,卑職也知道罪無可逭,所以帶印在此,情願納還此職,只求大帥把這件事公事公辦。』說著,在袖裡取出那一顆河泊所印來,雙手放在炕桌上。制台道:『這件事,兄弟另外叫人去辦,不煩閣下費心;不過另有一事,兄弟卻要叨教。』說罷,叫一聲『來』,又努一努嘴,一個家人便送上一副梅紅全帖。制台接在手裡便站起來,對理儒深深一揖,理儒連忙還禮。制台已雙手把帖子遞上道:『今後一切,都望指教!』理儒接來一看,卻是延聘書啟老夫子的關書,每月致送束-二百兩。便連忙一揖道:『承大帥栽培,深恐-駘,不足以副憲意!』制台道:『前任督憲,是兄弟同門世好,最有知人之明,閣下不以兄弟不才,時加教誨,為幸多矣!』當下又談了些別話,便把理儒留住。一面叫傳藩司,一面叫人帶了理儒進去,與各位師爺相見。「原來那藩台並不曾回去,還在官廳上,一則等信息,二則在那裡抱怨師爺,責備兒子。一聽得說傳,便連忙進去。制台把上項事,仔細告訴了一遍,又道:『一則此人之才一定可用,二則藉此可以了卻此事。閣下回去,趕緊委人接署。此後每月二百兩的束-,由尊處送來就是了。』藩台聽說,謝了又謝。制台又把那河泊所的印,交他帶去道:『也不必等他交代,你委了人,就叫他帶印到任便了。』藩台領命辭去。從此焦河廳又做了總督幕賓。總是他生得人緣美滿,這位制軍得了他之後,也是言聽計從,叫他加捐了一個知縣,制台便拜了一個折,把他明保送部引見。回省之後,便署了一任香山,當了好些差使。從此連捐帶補的,便弄了個道台。就此一帆風順,不過十年,便到了這個地位。只可憐他那姑丈,此刻六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廣東候補府,自從署一任潮州下來,一直不曾署過事。你說這宦海升沈,有何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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