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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46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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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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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有事..哪能不去?任務最最重要..那麼吩咐去派馬?好。當然,我和阿琳娜萬沒有料到。她還向女鄰居討來了花,準備點綴你的房間。」瓦西里·伊凡內奇沒提他每天天光剛亮,便赤腳趿拉著拖鞋和季莫菲伊奇議事,並用顫抖的手指,數一張張破爛的紙幣,委託對方去採辦各色物品,特別是食品和紅葡萄酒,因為他注意到年輕人非常喜歡這種紅酒。「主要的是..自由。這是我的原則..來不得勉強..來不得..」他突然歇了嘴,朝門口走去。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父親,真的。」


  

但瓦西里·伊凡內奇沒有回頭,他一揮手,出了房門。他回到臥室發現妻子已經睡下,為不吵醒她,小着聲作禱告。

妻子還是給驚醒了,她問:「瓦西里·伊凡內奇,是你?」「是我,孩子媽。」

「從葉夫根尼那兒來?我擔心他睡在沙發上是不是舒服,為此囑咐過安菲蘇什卡,把你行軍用的褥子和新枕頭送去。我本還打算給他送我們的羽絨被,可我記起他不喜歡蓋太軟的被子。」

「沒關係,孩子媽,你放心,他睡得挺好。主啊,請饒恕我們罪人!」瓦西里·伊凡內奇憐惜老伴,不想在當時就告訴她面臨的痛苦,所以繼續他的禱告。

過罷一宿,巴扎羅夫和阿爾卡季走了。一早起全家籠罩在憂鬱之中。安菲蘇什卡手裡的碟子跌落到了地上;費奇卡忘了穿靴子;瓦西里·伊凡內奇一反平常習性,無為地忙碌,又為了顯示勇氣,說話高起嗓門並且跺他的腳,但臉顯然瘦了,癟了,目光在兒子身體左右恍恍惚惚地流動;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悄悄哭泣,若不是丈夫一早勸說了她整整兩小時,定然控制不了自己,要不知所措。當巴扎羅夫一再答應不出一月便就回來、掙扎出擁抱、坐進馬車,當馬兒啟步、響起了鈴擋、車輪開始滾動,當揚起的塵土復又平息、季莫菲伊奇駝着腰跌跌撞撞地回他的房間,當只剩下老兩口而他倆忽地也變得彎腰駝背、老態龍鍾的時候,沒多會兒前還在台階上使勁揮動手帕的瓦西里·伊凡內奇跌坐進椅子,頭直垂到胸口,「拋棄了,把我們拋棄了!」他在絶望地呻吟,「拋下我們走了。跟我們一起覺得寂寞無聊。眼下只剩下咱倆孤單老人了!」說的時候他伸手豎起一根食指。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這時走到他跟前,白首相依着說:「有什麼法子呢,瓦西里!兒子是身上剮下的肉。他像鷹,高興就飛來,高興就飛走。但我們卻是樹孔裡的兩朵菌子,長在一起動不了,我廝守着你,你廝守着我。」

瓦西里·伊凡內奇把手從臉上放下來擁抱了妻子,他的伴侶,即使在他年輕時也沒有如此緊緊擁抱過,是她,撫慰了他心頭的哀傷。

二十二我們的兩個朋友自出家門到費多特馬車店,偶或交換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外一路沉默不語。巴扎羅夫對自己不滿,阿爾卡季則對巴扎羅夫不滿,除此外心中還寓着一種莫名的、只有年輕人才熟悉的惆悵。車伕換過馬,坐到駕馭台上問:往右還是往左?阿爾卡季打了一顫。往右,是經省城回家;往左,是去奧金左娃的莊園。

他瞥一眼巴扎羅夫,問:「葉夫根尼,往左去吧?」巴扎羅夫掉過頭。

「何必幹那蠢事?」他說。

「我知道這是蠢事,」阿爾卡季回答,「但有什麼了不起的?難道是第一遭?」巴扎羅夫把帽子壓到前額上。

「照你說的辦吧,」最後他說。

「往左!」阿爾卡季嚷道。


  
四輪篷車左拐直奔尼科裡村。在決定幹這蠢事之後兩個朋友更不說一句話,像是生了氣似的。即以奧金左娃家的管家在台階上迎接的表情看,兩個朋友也能猜出他們這次突然的拜訪很不合時宜,顯然出之於主人的意外。

他倆苦着臉在客廳裡坐了許久奧金左娃方始接見。她以通常那種好客的表情迎接他們,卻為他們如此之快返回感到驚奇,遲疑的動作和言語都表明不甚高興他們此次造訪。他們趕忙解釋,說只是順道來的,待上四個鐘點左右便將去省城。她對他們的匆忙略表驚訝,繼而請阿爾卡季轉達她對他父親的問候,然後派人去請姨媽。

老公爵小姐睡眼惺忪地來到客廳,蒼老多皺的臉看來更多了一分怒氣。

卡捷琳娜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出她的臥房。阿爾卡季忽然覺得他不但想見到安娜·謝爾蓋耶芙娜,同樣也想見到卡捷琳娜。四個鐘點在閒談中過去了,安娜·謝爾蓋耶芙娜或聽、或說,都沒展示過笑容,只是在分別的時候,原先的友誼似乎在她心裡忽閃了一下。

「現在我心境不佳,」她說,「請不要因此介意,願過些時候再來,這話是對你們倆說的。」

巴扎羅夫也罷,阿爾卡季也罷,對她只是默默鞠了個躬,便登上馬車而去。馬不停蹄,次日傍晚便到了瑪麗伊諾。路上誰也沒有再提奧金左娃,尤其巴扎羅夫,他眼睛凝視着路旁,臉上露出緊張的、狠着心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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