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什涅波克羅莫夫接着叫道:「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
赫洛布耶夫也喊道:「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
最後,彬彬有禮的商人把帽子摘下來用一隻手儘量往高處舉着,全身向前伸着喊道:「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歡迎光臨!」
四人臉上都顯出來一種賤骨頭巴結百萬富翁的那種面色。老人躬身向大家還禮,隨後直接對赫洛布耶夫說:「原諒我:我老遠看到您進了這家商店,便決定來打擾您。如果您一會兒有空兒,順路經過我家的話,我有件事要跟您商量。」
赫洛布耶夫說:「很好,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
「今天天氣真不錯,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
「是啊,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維什涅波克羅莫夫迎合著說,「真是少有的好天哪。」
「是啊,托上帝福,天氣不壞。 只是莊稼是需要一點兒雨啦。」
「很,很需要,」維什涅波克羅莫夫說,「下點兒雨,連打獵也好。」
「實在不妨下點兒雨,」奇奇科夫雖然不需要雨,但是贊同百萬富翁的意見是一件多麼令人高興的事啊。老人跟大家施禮告別之後也就走了。「簡直不可思議,」奇奇科夫說,「此人竟有一千萬。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這是不合理的,」維什涅波克羅莫夫說,「資本不應集中在一個人手裡。現在全歐洲的文章都在討論這個問題。你有錢嗎,那讓別人沾點兒光,請客,舉辦舞會,讓工匠們、手藝人們有一塊麵包可吃。」
「我理解不了,」奇奇科夫說,“一個人趁一千萬,而生活儉樸得卻似個鄉巴佬!有了一千萬,什麼事都可以幹哪。 可以只結交將軍和公爵嘛。“
「是啊,」商人補充說,「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除了各種可敬的品德之外,其實有許多土氣。 倘若他是商人,可他已不是一般商人,可以說是富賈啦。 要是我的話,我就要在劇院裡訂包廂啦,決不把女兒嫁給一個普通上校,非嫁給個將軍不可。 上校算什麼?我要僱個高級廚師給我做飯,而不用一個什麼廚娘……」
「行啦吧,那算啥!」維什涅波克羅莫夫說。「有了一千萬,什麼事不能幹?給我一千萬,瞧我怎麼幹!」
奇奇科夫心想:“不,你有了一千萬,能幹得出什麼事啊!
如果我有了一千萬的話,我可確確實實能幹出一些兒事業來。“
赫洛布耶夫心想:「不,如果我如今在這些可怕的經歷之後能得到一千萬嗎!如今我決不會那麼揮霍了:親身體會到任何一個戈比的價值了。」想了兩分鐘又在心裡暗問自己:「如今果真能更聰明一些支配那些錢了嗎?」揮了一下手,心裡補充了一句:“見鬼!
我想仍然會象從前那樣揮霍光的。「他忙於想知道穆拉佐夫要對他講什麼,便出了店舖。」我在等您,彼得。 彼得羅維奇!「穆拉佐夫見到赫洛布耶夫進來以後說。」請到我的小屋裡來。“
他把赫洛布耶夫領進了讀者已經熟悉的那間小屋裡,即便在年俸七百盧布的小吏家裡也找不到這樣儉樸的小屋。“我想,您如今的情況該好些了吧?
姨母死後,您總該得了點兒什麼吧?“
“怎麼對您說呢,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
我一共只得了五十個農奴和三萬盧布現錢,償還了一部分債務,最後仍然是一無所有。 主要的是搞那張遺囑的手法很不正當的。 阿法納西。 瓦西里耶維奇,那是個大騙局!
我立刻就講給您聽。您聽到搞了些什麼名堂會驚訝的。 這個奇奇科夫……“
「請原諒,彼得。 彼得羅維奇,談這個奇奇科夫之前,請先說說您自己吧。 請告訴我:需要多少錢才能使您完全改變目前的困境呢?」
「我的處境很困難哪,」赫洛布耶夫說。「為了擺脫目前的處境、把欠債還清並能過上最有節制的生活,起碼需要十萬盧布,或許還要多些,——一句話,這是我無能為力的。」
「哎,如果得到了這些錢,您打算今後怎麼過呢?」
「唉,那我就租套房子,閉門教子吧,因為我已不能再做事了,做什麼也不行啦。」
「為什麼您說做什麼也不行了呢?」
「您瞧,我能幹什麼呢!不能再去當辦公室的抄寫員啦。您忘了我還有家室呢。 我四十啦,再說腰還痛,已懶惰成性。並且也不會給我一個好的差事。 我坦率地跟您說:我也不想得到一個來錢的差事。 我這個人雖然是廢物,是賭鬼,一無是處,但是我決不去貪臓受賄。 我不能和克拉斯諾諾索夫和薩莫斯維斯托夫同流合污啊。」
“請原諒,我總不明白,沒有路怎麼行。 腳下沒有地,怎能行車?
水中沒有船,如何航行?
生活是旅行啊。請原諒,彼得。 彼得羅維奇,您方纔談的那兩位先生,他們至少還是走在路上啊,他們總還是在操勞啊。 好,假設說他們走到斜路上去了,這是凡人常有的情況啊,那他們總有希望走到正路上來嘛。 一個人只要肯走,總有希望找到路的。 可是一個人遊手好閒,如何能走到路上去呢?路是不會來找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