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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會缺人手。 我們那兒整村整村的人都會出來作工的:在家裡沒有飯吃,我們不記得會有過這麼嚴重的饑荒。糟糕的是您不願意幹脆把我們全買過來,要不然我們會實心實意給您效力的,真的,會實心實意地。 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在您這裡可以學到各種能耐。 您吩咐留下吧,這是最後一次。」
「上次你也說是最後一次,怎麼又送來了。」
「這次真是最後一次,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要是您不收,就沒有人要了。 老爺,請吩咐收下吧。」
「好吧,這次我收下,完全是為了可憐你,不使你白運一趟。 要是下次再送來,就是你央告三星期,我也堅決不收。」
「記住啦,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放心好啦,下次決不送啦。 謝謝。」農夫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他在騙人,下次保準送來:碰運氣——是很受歡迎的字眼兒啊。「那麼,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開開恩吧……少算一點兒,」走在另一側的穿藍色上衣的那個外來富農說。“起初我已經跟你說過啦。我不喜歡講價錢。我再對你講一遍:我跟等着贖當的地主不同。 我瞭解你們這些人。 誰該什麼時候贖當,你們都是有清單的。 這有什麼驚奇的?他急等錢用,就只好半價賣給你啦。可是我要你的錢有什麼用處?
我的東西放三年也不怕!我用不着去贖當……“
「的確如此,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我不過是……為了今後還跟您打交道,不是為了貪圖什麼。請收下三千定金。」
富農從懷裡掏出了一沓兒油污的鈔票。 科斯坦若格洛毫不在意地拿過來,數都沒數,就塞到後面的衣袋裏了。「喲!」奇奇科夫想道,「簡直象揣塊手帕似的!」
一會兒,科斯坦若格洛走到了客廳的門口。「咦,弟弟,你在這兒!」他看到了普拉托諾夫,說。 他們擁抱在一起,互相吻了吻。普拉托諾夫介紹了奇奇科夫。奇奇科夫極其尊敬地走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臉龐,也接受了他的親吻。科斯坦若格洛的容貌是很不一般的。 可以明顯地看出他是南方人。 頭髮和眉毛又黑又濃,兩眼好象會說話,閃着強烈的光芒。 臉上的各種表情裡都有一種智慧超人的神彩,毫無倦意。 不過,看得出來,他可是一個急躁易怒的人。 他到底是哪個民族呢?俄國有許多非俄羅斯族血統而具有俄羅斯族性格的俄國人。 科斯坦若格洛從未研究過自己的血統,認為這沒有什麼用並且在家業中也是多餘的。 況且除了俄語以外,他也不懂別的語言。「康斯坦丁,你知道我有了個什麼念頭嗎?」普拉托諾夫問。「什麼念頭?」
「我想到各省去走走,這興許可以治療我的憂鬱症呢。」
「出去走走?這有可能把你的病治好。」
「和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一塊兒。」
「好極啦!準備到些什麼地方去呢?」科斯坦若格洛親切地向奇奇科夫問道:「立刻就打算動身嗎?」
「說實話,」奇奇科夫側歪着頭施了一禮,同時用手撫摸着圈椅靠背說,「我目前的旅行與其說是為自己奔波,倒不如說是受人之託。 別得裡謝夫將軍,我的密友,也可以說是恩人,請求我去訪問他的親戚。 當然親戚歸親戚,但是從另一方面說,也可以說是為了自己,因為,的確,且不說走走可能對治療痔瘡有好處,開開眼界、見見世面……不論別人怎麼看,到底可以說是一本活書,也是一種學習。」
「是的,去外地看看挺好的。」
「您說的對極啦,」奇奇科夫贊成地說,「確實不錯。 可以看到一些看不到的東西,可以碰到一些遇不到的人。 跟一些人談話也跟得到錢一樣。尊敬的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我特地來請教,務請不吝訓導,用您的智慧解我求知的渴望。」
科斯坦若格洛覺得尷尬。“可有什麼可教的呢?
……教什麼呢?
我自己當年窮得也沒能讀幾天書啊。“
「訣竅,尊敬的先生,訣竅!您管理家業的訣竅,您獲得穩定收入的訣竅,您創辦實實在在的並非虛幻的家產,從而克盡一個公民的天職、贏得同胞們尊敬的訣竅。」
「那麼,就在我這裡住個一半天吧。我讓您看看全部管理過程,把所有的都講給您聽。 您將會看到,這兒什麼訣竅也沒有。」
「弟弟,今天就留下吧,」女主人轉過頭對普拉托諾夫說。
「我無所謂,」普拉托諾夫不置可否地說。「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怎麼樣?」
「我嗎,我特別高興……但是有個情況:我需要去拜訪別得裡謝夫將軍的親戚。 有個科什卡廖夫上校……」
「他呀……您知道嗎?他可是個混蛋加瘋子喲。」
「這,我聽說過。 我找他沒什麼事情。 不過別得裡謝夫將軍,我的朋友,甚至可以說,恩人……不去好象不好。」
「那就這麼辦吧,」科斯坦若格洛說,「您立刻就去。 我的馬車還沒卸。他家離這兒不足十俄裡,您一口氣就能趕到。晚飯前就能趕回來。」
奇奇科夫愉快地接受了這個建議。 馬車趕過來,他立即動身去找上校。 在上校那裡看到的情景使他感到從未那麼驚訝過。上校村裡的一切都跟別處不一樣。村裡亂七八糟的:到處是建築工地、改建工地,哪條街上都有石灰堆、磚垛和原木垛。 已經建成了一些類似官署的屋子。 一座房子的門前金碧輝煌地寫着「農具庫」
,另外一座房子的門上寫着「審計總署」
,別的房子有的門上寫着「村務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