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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佛教是一個極其蓬勃有力的、勸人歸化的宗教。據現存碑文的記載,佛教的聖王阿育王(公元前
264-
228年)曾遣使到所有的馬其頓各個國王那裡去:「國王陛下認為這是主要的征服——即法輪的征服;這也是國王陛下在他自己的境內並遠達六百里格(leagues)之外的鄰國的境內的成就——遠及于希臘王安提阿古的地方,並且遠及于安提阿古以外的托勒密、安提哥尼、馬迦斯和亞歷山大四個王的地方………在國王的境內也盛行于喻那人的地方」①(即旁遮普地方的希臘人)。不幸的是關於這次遣使,西方並沒有任何記載流傳下來。
巴比倫所受的希臘化影響格外深刻。我們已經知道,古代唯一追隨薩摩的亞里士達克而主張哥白尼體系的人,就是底格里斯河上塞琉西亞的塞琉古,他的鼎盛期約當公元前
150年。塔西陀告訴我們說,到了公元一世紀塞琉西亞「並未沾染安息人的野蠻習俗,而仍然保存着它的希臘開國者塞琉古②的制度。三百名以豪富或智慧而當選的公民組成了一個類似於元老院的組織,人民群眾也分享政權」。③希臘語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全境正如在其以西的地方一樣,已成為學術與文化的語言,直迄回教的征服為止。
就語言和文學而論,敘利亞(不包括猶太在內)的城市已經完全希臘化了。但農村人口則是更保守的,他們仍然保持着為他們所習慣的宗教和語言。④小亞細亞沿海岸的希臘城市,許多世紀以來就在影響着他們野蠻的鄰居。馬其頓的征服格外加深了這種影響。希臘主義與猶太人之間的第一次衝突是在《馬喀比書》裡提到了的。這是一片極其有趣的故事,與馬其頓帝國內一切別的事情都不一樣。我將在後面談到基督教的起源與成長時再討論它。在其他的地方,希臘的影響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頑強的抵抗。
從希臘化文化的觀點來看,公元前三世紀最輝煌的成就乃是亞歷山大港這個城市。比起馬其頓治下的歐洲部分和亞洲部分來,埃及受戰爭的蹂躪較少,而亞歷山大港又處于特別有利的商業地位。托勒密王朝是學藝的保護主,把當時許多最優秀的人都吸收到他們的首都來。數學主要地成了亞歷山大港的學問,並且一直保持到羅馬的滅亡為止。的確,阿幾米德是西西里人,並且他所屬的那部分世界(直到公元前
212年他臨死的那一刻為止)依然保持着他們的獨立;但是他也在亞歷山大港學習過。伊拉托斯底尼是著名的亞歷山大港圖書館的負責人。公元前三世紀裡多少全都和亞歷山大港有着密切聯繫的數學家們和科學家們,可以和前此各個世紀裡任何希臘人的才能相媲美,並且做出了同樣重要的工作。但是,他們不象他們的前人那樣把一切學藝都當作自己的領域,並發揮着包羅萬象的哲學;他們是近代意義上的專家們。歐幾里德、亞里士達克、阿幾米德和亞婆羅尼都只一心一意地作數學家,他們都不渴望有哲學上的創造性。
不僅在學術範圍內而且在一切領域裡,這個時代都以專業化為其特徵。在公元前五至四世紀的希臘自治的城邦裡,一個有才能的人可以認為是樣樣精通的。在不同的情況之下,他可以是軍人、政治家、立法家或哲學家。蘇格拉底雖然不喜歡政治,卻並未能避免捲入政治的糾紛。在他年青的時候,他是一個兵士,又是一個(儘管在《申辯篇》裡他不承認)學物理科學的人。普羅泰戈拉在向研究新事物的貴族子弟們教授懷疑主義之餘,還為圖裡草擬過一部法典。柏拉圖也搞過政治,雖然並不成功。色諾芬在不寫他的蘇格拉底也不作鄉紳的時候,就去當將軍以消遣歲月。畢達哥拉斯派的數學家們曾力圖掌握許多城邦的政府。每個人都必須充當審判員,並擔任其他的各種公職。但到了公元前三世紀,這一切就都起了變化。在往昔的那些城邦國家裡的確還有政治,但是那已經變成地方性的而且已經無關緊要,因為希臘已經處于馬其頓大軍的擺佈之下了。爭奪權力的嚴重鬥爭在馬其頓的軍人中間進行着;但這裡並沒有原則的問題,而僅僅是互相競爭着的冒險者之間如何分配領土的問題。在行政的和技術的事物上面,這些多少都是不學無術的軍人們便僱傭希臘人做他們的專家;例如,在埃及的灌溉和排水方面就曾做出了優異的成就。這時有軍人,有行政家,有醫生,有數學家,也有哲學家,可是再也沒有一個以一身而兼任這一切的人了。
這個時代是一個有錢而又沒有權勢慾望的人可以享受一種非常愉快的生活的時代,——當然總得假定沒有掠奪成性的軍隊闖了進來。為某一個君主所垂青的學者盡可以享受高度的奢侈生活,只要他們是圓滑的諂媚者而又並不介意于成為一個愚昧無知的宮廷的嘲弄對象。但是這裡卻沒有安全這種東西。一場宮廷革命可以把這些阿諛諂媚的賢達者們的恩主推翻;加拉太人可以毀滅富人的莊園;自己的城邦也可能在一場偶然的王朝戰爭裡被洗劫一空。在這種情況之下,人們都去崇拜「幸運」女神就不足為奇了。在人間萬事的安排上,似乎並沒有任何合理的東西。那些頑固地堅持要在某個地方能找出道理來的人們,就只好返求于自己並且象彌爾頓的撒旦那樣認定:
心靈是它自己的園地,在它自身裡可以把地獄造成天堂,把天堂造成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