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模仿有鍵的號角的拉長的聲音沖耳而來,接着是歡呼和嘶叫聲,顯然全是從那位世上最安靜的人~~或者明白點說,鮑伯。索耶先生~~的喉頭和肺部發出來的。
匹克威克先生和班。愛倫先生含有深意地互相望望,前者脫下帽子,由車窗探出身去,直到几乎全部背心都伸到外面了,這才使他看到了他的滑稽的朋友一眼。
鮑伯。索耶先生不是坐在尾座裡,卻坐在馬車頂上,兩腿隨隨便便岔得開開地,歪戴着塞繆爾。維勒先生的帽子,一隻手拿着極大的一塊夾肉麵包,另外一隻拿着一個很大的有套子的瓶子,津津有味地在受用它們:為了免除單調,時而發一聲叫喚,或者和任何路過的陌生人活潑地開開玩笑。大紅色的旗子仔細地紮在尾座的扶手上;塞繆爾。維勒先生呢,戴着鮑伯。索耶先生的帽子,坐在尾座的中央,在欣賞兩片夾肉麵包的味道,臉上是興高采烈的;那表情表示出他對於這全部措施完全和充分讚許。
這是足夠使像匹克威克先生這樣循規蹈矩的紳士氣惱的了,但是氣人的事還不止於此,因為有一部里奇外外裝得滿滿的公共馬車這時和他們遇了頭,乘客們的驚訝表露得非常明顯。而且還有大大小小一家子愛爾蘭人一直緊跟着他們的馬車討飯,喊着一些簡直是喧噪不堪的恭維話;尤其這家庭中的男人的聲音更吵人,他似乎認為這種招搖過市是什麼政治的或者別的什麼凱旋遊行。
「索耶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在很激動的心情中叫喚說。「索耶先生,先生!」
「哈囉!」那位紳士答應了,懷着他一生的全部鎮靜向車箱的旁邊看看。
「你發瘋了嗎,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問。
「一點也沒有」鮑伯答,「不過是高興罷了。」
「高興,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脫口喊出來。「把那丟臉的紅手絹拿下來,我求你,我一定要你這樣,先生。山姆,拿下來。」
山姆還沒有來得及插手,鮑伯。索耶先生就文雅地取下他的旗子,放進口袋,用有禮貌的態度對匹克威克先生點一點頭,擦一擦酒瓶的嘴,湊到自己的嘴上;不用費什麼口舌,就是告訴他,他喝這一口是祝他幸福和前途遠大。做了這事,鮑伯小心翼翼
地塞好瓶塞,親切地向下看看匹克威克先生,咬了一大口夾肉麵包,微笑起來。
「算了,」匹克威克先生說,他的一時間的憤慨不大敵得過鮑伯的不可動搖的鎮靜,「讓我們不要再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吧。」
「不羅,不羅,」鮑伯答;和維勒先生又交換了帽子;「我並沒有想做荒唐事,不過因為坐車子坐得太快活,忍不住了。」
「想想弄成了什麼樣子,」匹克威克先生勸告說;「要顧點面子呀。」
「啊,當然羅,」鮑伯說,「根本沒有那種事。都過去了,老人家。」
滿意了這個保證,匹克威克先生就又把頭縮到車箱裡,拉上了玻璃窗:但是他剛要接着談被鮑伯。索耶先生打斷了的談話,就被一個東西稍稍嚇了一跳,那是個小小的黑東西,橢圓形,露在車窗外面,並且在窗子上亂敲着,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進來。
「這是什麼呀?」匹克威克先生喊。
「看樣子像一個帶套子的瓶子,」班。愛倫說,相當感興趣地透過眼鏡瞧著那東西;「我看那是鮑伯的東西。」
這印象是十分正確的;鮑伯。索耶先生把那帶套子的瓶子綁在手杖頭子上,在用它亂敲窗戶,表示他希望裡面的朋友也嘗嘗瓶裡的東西,作為友誼和融洽的表示。
「怎麼辦呢?」匹克威克先生說,看著那瓶子。「這行為比其他的更荒唐了。」
「我想最好的辦法是拿進來,」班。愛倫先生答;「拿進來扣留着,那是他應得的報應,不是嗎?」
「是的,」匹克威克先生說:「不過我~~」
「我想這是我們所能採取的最適合的辦法,」班答。
這忠告正合他自己的心思,匹克威克先生就輕輕放下窗子,從手杖上解下瓶子;於是手杖縮了上去,並且聽見鮑伯。索耶先生盡情地大笑。
「多快活的傢伙!」匹克威克說,手裡拿着瓶,回過頭來看看他的同伴。
「正是呀,」愛倫先生答。
「你簡直跟他生不起氣來,」匹克威克先生說。
「完全不可能,」班傑明。愛倫說。
在交換這些感想的短短的時間裡,匹克威克先生心不在焉地拔下了瓶塞。
「裡面是什麼呀?」班。愛倫問,不在意的樣子。
「我不知道,」匹克威克先生答,同樣地不在意。「它的味道,我想,像是牛奶五味酒。」
「當真!」班說。
「我想是這樣,」匹克威克先生說,很適當地謹防自己有說錯了的可能:「注意,不嘗一嘗,我不能夠保證說得確實。」
「你還是嘗一嘗好,」班說;「那我們就知道個究竟了。」
「你這樣想嗎?」匹克威克先生答。「好,假使你有這種好奇心,當然我不反對。」
永遠願意為朋友的願望犧牲自己感情的匹克威克先生,立刻嘗了一大口。
「是什麼呀?」班。愛倫問,有點等不及地打斷他。
「奇怪,」匹克威克先生說,咂着嘴,「我簡直還沒有嘗出來。啊,對了,」匹克威克先生嘗了第二次之後說,「是五味酒。」
班。愛倫先生望望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望望班。愛倫先生;班。愛倫微笑了;匹克威克先生卻沒有。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後面這位紳士帶著幾分嚴厲的神情說,「這是他應得的報應,把它喝得精光。」
「這正是我心裡想的,」班。愛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