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廳裡有人找你，」一個站在附近的人說。
「當心那報紙和酒壺吧，老朋友，行嗎？」山姆說。「我就來。該死，假使他們喊我上酒吧間，是不可能這麼大叫大閙的。」
山姆說了這話，附帶著在那位不知道要尋找的人就在近旁。還在狠命尖叫「維勒!」的青年紳士的頭上輕輕一拍，連忙穿過場子，跑上台階，到廳堂裡去。在這裡，第一個映入他眼帘的東西就是他最心愛的父親，坐在樓梯最下面的一級上，帽子拿在手裡，用他的最大的嗓子叫着「維勒!」每半分鐘一次。
「你吼什麼？」山姆暴躁地說，那時老紳士剛好又叫完了一聲；「弄得你自己這麼滾熱，就像一個惹人生氣的吹玻璃瓶子的人似的。什麼事情呀？」
「啊哈!」老紳士答。「我開始擔心你到攝政公園附近散步去了，山姆。」
「得啦!」山姆說，「不要拿貪婪的犧牲品開玩笑了，離開那樓梯板吧。你坐在那裡幹麼‧我又不住在那裡。」
「我有那樣一個大笑話告訴你呢，山姆，」大維勒先生說，站了起來。
「慢一點，」山姆說，「你背後全是白粉。」
「那倒對了，擦掉吧，山姆，」維勒先生說，他的兒子替他撣灰。「在這裡假如衣服上帶了白粉(由白色塗料轉為掩飾污點之意。作動詞用，為代人開脫掩飾之意。英俗尤指使破產者解除債務，所以維勒先生藉此幽默起來。)走來走去，是要讓人說閒話的呵，呃，山姆？」
因為說到這裡維勒先生露出快要格格大笑的明確無疑的徵兆，山姆就插上來加以阻止。
「別響，請你，」山姆說，「世上從來沒有像你這樣的一張老畫牌(指牌中畫着人像的那種，或稱花牌。)。那末，你高興的什麼呀？」
「山姆，」維勒先生說，擦着額頭，「我恐怕在這幾天中間我會笑得中風了，我的孩子。」
「那末你這為了什麼這樣呀？」山姆說。「你有什麼話要說呢？」
「你想想看，誰和我一道來的，塞繆爾？」維勒先生說，退後一兩步，噘着嘴，展開了眉毛。
「派爾？」山姆說。
維勒先生搖搖頭，他的紅臉蛋被努力找尋出路的笑意脹得凸出來。
「臉上長着雀斑的傢伙吧，也許？」山姆想起來說。
維勒先生又搖搖頭。
「那末是誰呢？」山姆問。
「你的後娘，」維勒先生說；幸而他說出來了，否則他的兩頰一定會由於那種極其不自然的膨脹不可避免地裂開。
「你的後娘呵，山姆，」維勒先生說，「還有那紅鼻子的人，我的孩子；那紅鼻子的人。嗬!嗬!嗬!」
說了這話，維勒先生捧腹大笑起來!山姆對他看看，帶著一種露出牙齒的開朗的笑容，慢慢地那笑散佈到整個臉孔。
「他們來和你作一次嚴肅的談話，塞繆爾，」維勒先生說，擦擦眼睛，「不要把不合人情的債權人的事漏了風聲，山姆。」
「什麼，他們不知道是誰嗎？」山姆問。
「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父親答。
「他們在哪裡？」山姆說，酬答着老紳士的所有的露齒笑。
「在酒吧間裡，」維勒先生答。「找紅鼻子的人可不要到有酒的地方去找；他是不去的羅，塞繆爾~~他是不去的。我們今天早上從'侯爵飯店，來，這一路車子坐得很愉快呵，山姆，」維勒先生說，這時他覺得自己可以勝任用音節分明的口氣來說話了。「我趕着那匹老斑馬，駕了屬於你後娘的第一個媽的小雙輪車，搬進去一張安樂椅給牧師坐。我一點都不瞎說，」維勒先生帶著深深輕蔑的神色說~~「我一點都不瞎說，他們搬了一副活動踏腳在我們門口的路上，給他爬上馬車的呢。」
「真的嗎？」山姆說。
「是真的呵，山姆，」他父親答，「我真希望你看見他上車的時候有多麼緊地握住扶手呢，就像他怕要直挺挺地栽下來跌成幾百萬原子。不過他到底搖搖擺擺地爬上車了，我們就動身了；而我倒覺得~~塞繆爾，我說我倒覺得~~我們轉彎的時候他發現顛得有點太厲害哪。」
「什麼，我想你是碰巧撞着了一兩根街上的柱子吧？」山姆說。
「恐怕是，」維勒先生答，把眼睛連霎一陣，「恐怕是撞着一兩根，山姆；他一路上老飛出那安樂椅。」
說到這裡老紳士把頭來回晃着，發出一陣嗄啞的內在的咕嚕嚕的聲音，附帶著面部的一陣猛烈的膨脹和臉上一切器官的闊度突然增加~~這些徵象使他的兒子吃驚不小。
「不要害怕，山姆；不要害怕，」老紳士說，那是他靠着很大的掙扎和抽筋似的在地上頓了好多次腳。恢復了說話的能力之後說的。「那不過是我正要發出來的一種溫和的大笑罷了，山姆。」
「唔，假如是這樣的話，」山姆說，「你頂好還是不要再發出來吧。你會發現它是一種危險的發明呢。」
「你不歡喜嗎，山姆？」老紳士問。
「一點也不喜歡，」山姆答。
「唔，」維勒先生說，眼淚還在從兩頰往下滾，「我假如發作完了，那對於我是很大的方便，有的時候就可以使你的後娘和我之間省掉許多話；不過恐怕你是對的，山姆：它太像中風那一類事情了~~太像了，塞繆爾。」
這談話把他們帶到了酒吧間的門口，山姆在門口停一下，回頭對他的還在後面傻笑的可敬的長輩詭秘地瞟了一眼，隨即领頭走了進去。
「後娘，」山姆說，有禮貌地對那位婦女致敬，「非常感謝到這裡看我。牧師，你好嗎？」
「啊，塞繆爾!」維勒太太說。「這真可怕呀。」
「一點兒也不呵，媽，」山姆答。「是嗎，牧師？」
史的金斯先生舉起兩手，翻着眼睛，翻到只看見眼白~~不如說是眼黃~~但是沒有答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