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長說道,「我把梯子抽掉以後,您在這裡就像待在聖保羅大教堂裡一樣安全了。您首先需要睡覺;您的受了創傷的心還有一些痛,但採用香膏治療之後,也許能使你精神愉快起來!我的心的喜悅,如果您需要什麼東西,這個粗陋的住宅或這個城市能夠提供的話,那麼請您就對愛德華·卡特爾說一句;他將到門外去給您站崗放哨,這樣您就會使他心裡高興,精神振奮的。」船長說完之後,像一位老遊俠騎士一樣,崇敬有禮地吻了吻弗洛倫斯向他伸出的手,並踮着腳尖走出了房間。
卡特爾船長走到樓下小會客室裡,心裡急忙琢磨了一番之後,決定把店門打開幾分鐘,使他自己放心,至少現在沒有什麼人在附近閒逛。因此,他打開門,站在門檻上,小心戒備,戴上眼鏡,掃視着整個街道。
「您好,吉爾斯船長!」他身旁的一個聲音說道。船長低頭看,發現當他向遠處掃視的時候,圖茨先生已經靠近他了。
「您好嗎,我的孩子,」船長回答道。
「唔,我很好,謝謝您,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說道,"您知道,我從沒有像現在感覺得這麼好,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也不指望今後什麼時候還能會這樣好的了。"
圖茨先生跟卡特爾船長談話的時候,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白地暗示過他生活中的這個重要的話題,因為他遵守他們之間達成的協議。
「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說道,「如果我能榮幸地跟您談一句話的話,這是——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啊,您聽我說,我的孩子,」船長回答道,一邊把他領到客廳裡,「今天早上我不很空;所以您如果能急忙張帆的話,那麼我將會十分感謝。」
「當然,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回答道,他不太明白船長話中的含意。「急忙張帆,這正是我希望要做的事情。這是很自然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孩子,」船長回答道,「那就請這麼做吧。」
船長由於保守着那極大的秘密——董貝小姐這時候就在他的家裡,而天真的圖茨先生則坐在他的對面,對這一無所知——,心神十分不定,額上都冒出了一顆汗珠。當他手裡拿着上了光的帽子,慢條斯理地把它擦乾的時候,他覺得他不能把眼睛從圖茨先生的臉上移開。看來,圖茨先生本人也有一些秘密的理由使他感到緊張不安;船長的凝視使他心煩意亂;他默默地、發獃地向他看了一些時候,很不自在地在椅子上移來移去,然後說道:
「請原諒,吉爾斯船長,您沒有看到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吧,是不是?」
「沒有,我的孩子,」船長回答道,「沒有。」
「因為您知道,」圖茨先生吃吃地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我瘦了。您絲毫不必顧慮,指出這一點好了。我——我喜歡這樣。我瘦得這個樣子,伯吉斯公司已經重新量了我的尺寸。我感到滿意。我——我喜歡這樣。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話,那麼我真十分願意衰弱下去。您知道,我只不過是一頭在地面上吃草的畜牲罷了。吉爾斯船長。」
圖茨先生愈是這樣滔滔不絶地說下去,船長被他自己的秘密壓得愈是難受,也就愈是凝神地注視着他。由於存在這樣一個使他感到不安的原因,又由於他一心想擺脫掉圖茨先生,所以他當時處在十分惶恐與奇怪的狀態中;如果他是在跟一個鬼怪交談的話,那麼他也未必會露出更為心緒不寧的神色的。
「可是我現在想跟您談一下,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說道,「今天早上我正好往這裡走過來,——說老實話吧,我想來跟您一道吃早飯。至于睡覺,您知道,我現在完全不睡覺了。我可以說跟一位更夫一樣,所不同的是,沒有人給我發工資,更夫也沒有什麼沉重的心事。」
「說下去,我的孩子!」船長用警告的語氣說道。
「當然,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說道。「完全正確!今天早上我正好往這裡走過來(大概在一個小時以前),發現門關着——」
「怎麼!是·您在門口等候着呀,老弟?」船長問道。
「完全不是,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回答道。「我片刻也沒有停留。我以為您出去了。可是那人說——順便問一下,您家裡沒有養狗吧,·是·不·是,吉爾斯船長?」
船長搖搖頭。
「不錯,」圖茨先生說道,"我也正是這樣說的。我知道您沒有養狗。有一條狗,吉爾斯船長,是屬於——不過對不起。
那是禁區。"
船長凝神看著圖茨先生,直到他的身形似乎比原來的大出一倍為止;當船長想到戴奧吉尼斯忽然想要跑到樓下來,成為客廳裡的第三者的時候,他的額上又冒汗了。
「那個人說,」圖茨先生繼續說道,「他聽見有條狗在這店裡叫;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可是他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彷彿他親眼看到那條狗似的。」
「是個什麼人,我的孩子?」船長問道。
「唔,您看,事情是這樣的,吉爾斯船長,」圖茨先生神態顯得更加緊張不安,說道,「這不該由我來說什麼事情可能發生或什麼事情可能不會發生。確實,我不知道。我把我不十分明白的各種事情全混淆了,我覺得我的——直截了當地說吧,我覺得我的腦子有些差勁。」
船長點點頭,表示同意。
「可是當我們離開的時候,」圖茨先生繼續說道,「那個人說,您知道在目前情況下·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他說‘可能’這兩個字的時候是很富於表情的。——他還說,如果請您做好準備的話,那麼您無疑就會做好準備的。」
「這是個什麼人,我的孩子?」船長重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