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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怎樣才能得到它呢?怎樣才能在那能獲得父親喜愛的魅力剛剛產生的時候就知道它呢?這裡有些做女兒的,早上從床上起來,晚上躺下休息,早已掌握了父親的心。她們不需要克服父親對她們的嫌惡,不需要畏懼父親對她們的冷淡,不需要撫平父親對她們的皺眉。當早晨來臨,窗子一個一個地打開,花草上的露珠開始乾枯,年輕的腳開始在草坪上走動的時候,弗洛倫斯望着這些喜氣洋洋的臉孔,心想她能從這些女孩子們身上學到什麼呢?向她們學習已經太晚了。每個女孩子都能毫無畏懼地走近父親身邊,湊上嘴唇迎接那喜悅的親吻,伸出胳膊摟住那低下來撫愛她的脖子。她不能這樣大膽地開始。啊,她研究得愈來愈深,希望就顯得愈來愈少,這是可能的嗎?
她清楚地記得,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甚至連那個曾經拐騙過她的老太婆——她的形象,她的住所,她所說所做的一切,都以童年時期恐怖印象所具有的那種經久不滅的鮮明性,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記憶中——,也曾懷着親切的感情談到她的女兒,甚至連她也由於和她的孩子絶望地分離而十分可怕地痛苦哭泣。可是當弗洛倫斯回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又會這樣想:她自己的母親也曾經熱愛過她。於是,有時當她的思想迅速地返回到她和父親之間空曠的深淵時,她在面前呈現出一幅圖景:她的母親還活着,也不喜歡起她來了,因為她缺乏那種自然一定會獲得父親歡心的還不知道的魅力(她打從躺在搖籃裡的時候起直到現在,從來不曾獲得過父親的這種歡心),這時候弗洛倫斯的身子會顫抖,眼淚會流到臉上。她知道,這樣的臆想對不起對她的母親的回憶,一點也不真實,也沒有一點根據,可是她是多麼處心積慮地想要證明父親是正確的,並把一切過失都歸到她自己身上,因此她不能抗拒這個念頭像雷雨時的烏雲一樣地掠過她的心頭。
弗洛倫斯來後不久,又來了其他一些客人;其中有一位漂亮的女孩,比她小三、四歲,是個孤兒,由她的姑媽陪伴;這位姑媽是一位頭髮斑白的夫人,她跟弗洛倫斯談了不少的話,還非常喜歡(不過,他們全都喜歡)聽她在晚上唱歌,那時候她常常懷着母親般的關心,坐在她的身旁。在一個溫暖的上午,她們到這屋子裡來剛只兩天,弗洛倫斯坐在花園裡的一個小藤架中,通過擋在中間的一些樹枝,沉思地觀看著草地上的一群孩子,同時在編織一個花冠,這是準備給這些孩子當中的一個小傢伙戴的,他是大家最喜愛的寶貝和逗樂的對象。這時候,她聽到這位夫人和她的侄女在附近一個被樹蔭遮蔽住的偏僻角落裡走來走去時談到了她。
「姑媽,弗洛倫斯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是個孤兒?」女孩子問道。
「不是,我親愛的。她沒有媽媽,但是爸爸還活着。」
「她現在是不是給她的媽媽服喪?」女孩子很快地問道。
「不是,她是給她唯一的弟弟服喪。」
「她就沒有別的兄弟了嗎?」
「沒有。」
「也沒有姐妹嗎?」
「沒有。」
「我真為她感到非常、非常難過。」
弗洛倫斯原先在聽到她的名字時,本已經站起身來,蒐集花朵,準備走去迎接她們,好讓她們知道她就在可以聽到她們講話的近處,可是由於在這之後不久,她們停住觀看小船,不再說話,所以弗洛倫斯又坐下來編織,以為不會再聽到什麼了;然而片刻之後,談話又重新開始了。
「這裡人人都喜歡弗洛倫斯,當然,她也值得大家喜歡,」
女孩子熱情地說道。「她的爸爸在哪裡?」
姑媽沉默了片刻之後,回答說,她不知道。她的聲調引起了弗洛倫斯的注意,她本來又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時它使她固定在原地不動;她急忙把花冠緊貼在胸上,兩手抱住花朵,以免它們散落到地上。
「他是在英國嗎,姑媽?」女孩子問道。
「我想是的,不錯,他是在英國,一點不錯。」
「他到這裡來過嗎?」
「不,我想他不曾來過。」
「他是不是將要到這裡來看她?」
「我想他不會來。」
「他是不是腳跛了,眼瞎了還是生病了,姑媽?」女孩子問道。
當弗洛倫斯聽到這些這樣驚奇地說出的話語時,她緊貼在胸膛的花朵開始掉落。她把它們貼得更緊,她的臉向着它們低垂下來。
「凱特,」那位夫人又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我將把有關弗洛倫斯的全部真情告訴你,這是我所聽到的和相信的。不要告訴別人,我親愛的,因為這裡可能很少有人知道這,你要是告訴了別人,就會使她痛苦。」
「我決不會告訴別人!」女孩子喊道。
「我知道你決不會,」那位夫人回答道,「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那麼我就告訴你吧,凱特;我擔心弗洛倫斯的父親很少關心她,很少看到她;他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溫存,現在差不多完全躲開她,避免跟她見面。如果他允許的話,那麼她會深深地愛他,可是他卻不想這麼做,雖然她一點兒過錯也沒有;所有善良的心都會深切地愛她,可憐她。」
弗洛倫斯抱著的花朵,又有好些散落到地上,那些留下來的已經濕了,並不是由於露水;她的臉低垂到抱著這些花朵的手上。
「可憐的弗洛倫斯!親愛的善良的弗洛倫斯!」女孩子喊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把這告訴你嗎,凱特?」那夫人問道。
「這樣我可以很親切地對待她,極力設法使她高興。是不是這個緣故,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