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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所以總是出海去當水手,是為了那種有益身心的操勞和船頭樓甲板上的純淨空氣。就象這個世界一樣,頂風遠比順風來得多(那就是說,看你是否永遠不違背畢達哥拉斯的格言(畢達哥拉斯的格言~畢達哥拉斯是公元前六世紀的古希臘數學家,唯心主義哲學家。二世紀的希臘作家狄奧澤尼。拉爾蒂阿斯著的《大哲學家傳》一書中稱,畢達哥拉斯勸戒他的門徒不要吃豆,因為吃了豆,肚皮要發脹,睡不好覺。作者在這裡引用這個格言開玩笑,意思是打船梢吹過來的風,會叫人肚皮發脹,一如吃了豆一樣。)),因此,在多數情況下,空氣總是先讓船頭樓上的水手呼吸,然後才輪到後甲板(後甲板~上層甲板的後部,介於船尾與後桅間,是船長及高級船員們所用的地方。)的司令。然而,他卻自以為先呼吸到;可是並不如此。老百姓在其他許多別的事情上也差不多是這樣領導他們的領袖,而那些領袖卻對此莫知莫覺。可是,我以前一再喝海水都是當商船水手,怎麼這回竟會異想天開,要去作一次捕鯨航行呢;關於這一點,司命運諸神那個無形的警官~他一徑監視着我,冥冥中守護着我,又莫名其妙地左右着我~要比別的任何人更能解答得好。而且,毫無疑義,我這次捕鯨之行,是老天爺好久以前就已擬好的偉大節目單的一部分。它是兩場規模宏大的演出中間的一個短短插曲或者獨唱。我認為,節目單上的這個部分大致上準是這樣寫法:
美國總統大競選(按作者的寫作時間看來,似指美國第十三屆總統的競選。)
以實瑪利出海捕鯨
阿富汗斯坦血戰記(指當時英國侵略阿富汗的戰爭。)
雖然我真說不出,究竟為什麼那些舞台經理也就是命運諸神要派定我擔任這個捕鯨的寒傖角色,卻派別些人去演崇高悲劇裡的華貴角色,演時髦喜劇裡的輕鬆小角色,演諷刺劇裡的丑角~雖然我真說不出究竟為什麼來;然而,現在我回想當時種種情景,那些以各種偽裝狡獪地放在我面前的目的和動機~誘使我動手扮演起我所扮演的角色,並且還哄得我幻想這是我自己的獨立意志,和縝密考慮的結果~我想我也能捉摸到一些兒了。
在這些動機中,首先是那條大鯨(按「那條大鯨」係指當時流傳于南方捕鯨業中的一條十分凶狠的大鯨,也即本書所稱的莫比-迪克。),叫人一想起就沒法按捺得下自己。這樣一個可怕而神秘的怪物激起了我所有的獵奇心。其次,那條大鯨在那裡面滾動它那島嶼般的身體的荒涼遼闊的大海;和與那條大鯨分不開的無可言宣。難以名狀的種種驚險;以及沿途在巴塔哥尼亞(巴塔哥尼亞~以前南美的南部地區,現在大都屬於阿根廷的南方地區。)一帶見到的聽到的無數聲色之奇,都幫助影響我的意圖。在另一些人看來,這類事情也許不會使人動心;但是,拿我來說,凡是天外的東西總是永遠引得我心癢難熬,苦念不已。我就愛遠涉驚濤阻隔的重洋,就愛攀援野人棲遲的海岸。我並不是不知好歹,我是易於理會恐怖,且又能夠應付恐怖的~只要人們容許我,~因為一個人託身在一個地方,跟那地方的居民都能友善相處,是只有好處的。
由於上述種種原因,所以,這次捕鯨航行正是我求之不得的。那扇神奇世界的大閘門豁然洞開,在那個影響我立下決心的狂想裡,無窮盡的大鯨列陣而來,成雙捉對地游進我靈魂的深處,而在這一切中間,突然出現一條龐大的頭角崢嶸的妖物,象是高聳雲霄的一座雪山。
第二章
旅行袋
我把一兩件襯衫塞進我那只舊旅行袋裏,往腋了一挾,便動身到合恩角(合恩角~在南美洲的極南邊。)和太平洋去。離開了古老的曼哈托(曼哈托~即曼哈坦島。)城,我及時抵達新貝德福(新貝德福~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東南方。)。這是十二月的一個星期六晚上。聽說那只駛往南塔開特(南塔開特~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小島。)的小郵船已經開出,要到那地方,得一直等到下星期一,此外別無他法,我真大失所望。
大部分新手在奔赴苦刑似的捕鯨航行時,總先停在新貝德福這地方,然後再從這裡出發,開始航行,可是,拿我來說,我卻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打算。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出航就得坐上一隻南塔開特的船,因為那個著名的古島,樣樣東西都那麼好,又那麼熱閙,非常惹我喜歡。再說,雖然新貝德福最近已逐漸獨霸着捕鯨這行業,雖然在這方面,可憐的。古老的南塔開特現在已是大大地落在它的後面,然而,南塔開特終究是它的偉大的發源地~是這個迦太基的泰雅(「這個迦太基的泰雅」系說明新貝德福後來居上,成為捕鯨大港。按泰雅與迦太基系古腓尼基人兩個主要城市,前者在公元前三二二年被亞歷山大大帝所夷毀。迦太基在希臘文的意思為「新城」,用於區別泰雅。);~是人們把第一隻美洲的死鯨拖上岸來的地方。那些土著的捕鯨者,那些紅種人,最初坐獨木舟去追擊大鯨,不就是從南塔開特出發的嗎?還有別的什麼地方有過這樣的事呢?而且,那第一批冒險駛出的單桅帆船~據說其中有一部分載着外國運來的鵝卵石子,預備去擲擊大鯨,以便發現他們什麼時候可以接近鯨魚,在船頭使用標槍(一種附有倒鈎的標槍,入肉不得出,以前譯為魚叉,錯了。)~除了從南塔開特出發,還有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