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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德·萊納夫人的眼睛亮起來,則是熱情之火,或者是因為聽說一件壞行為而義憤填膺。這頓飯快結束時,于連找到一個詞來表達德·拉莫爾小姐的眼睛的美:「它們是一閃一閃的,」他對自己說。除此之外,她的相貌酷似她的母親,而她的母親于連是越來越不喜歡了,也就不再看她了。相反,他覺得諾貝爾伯爵各方面都令人讚賞。
于連被迷住了,甚至想不到因為他比自己富有高貴而去嫉妒他、憎恨他。
于連發現侯爵顯得煩悶無聊。
快上第二道菜了,侯爵對他的兒子說:
「諾貝爾,我求你關照于連·索萊爾先生,我剛剛讓他進入我的班子,而且我想讓他成個人物,如果cela(這)可能的話。」
「這是我的秘書,」他對旁邊的人說,「他寫cela用了兩個l。」
大家都看於連,他對諾貝爾點了點頭,稍許過了些;不過總地說,他們對他的眼神感到滿意。
大概侯爵說起於連所受的教育,客人中有一位就拿賀拉斯盤問他。「我正是談賀拉斯才在貝藏訟的主教面前獲得成功,」于連心想,「看起來,他們只知道這個作家。」從這財起,他的心踏實了。這個變化不難,因為他剛剛決定永不把德·拉莫爾小姐當做女人看。
自打進了神學院,他就對男人作了最壞的打算,很難被他們嚇倒。如果餐廳不那麼豪華,他會完全鎮定自如的。然而,還是有兩面八尺高的鏡子令他肅然起敬,他不時地在裡面看見那個談賀拉斯的人。對一個外省人來說,那人的句子還不算太長。
他有一雙漂亮眼睛,一種戰戰兢兢的或者因聽見答得好而感到快樂的羞怯使這雙眼睛更加明亮。他被認為是令人愉快的。這種考試給一頓嚴肅的晚餐增添了些許樂趣。侯爵示意于連的對話者狠狠地考。
「難道他果然知道點兒什麼嗎?」他想。
于連邊回答,邊想看法。他已不那麼羞怯,足以表現一番,當然不是機智,這對不知道巴黎人如何說話的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他有的是新的看法,雖說表達得不優雅也不恰當,但大家已看出他精通拉丁文。
于連的對手是銘文學院的院士,碰巧也懂拉丁文;他發現于連是個很好的人文學者,也就不怕讓他受窘臉紅了,於是真地想方設法讓他下不來台。于連戰得興起,終於忘了餐廳裡豪華的陳設,關於拉丁詩人陳述了一些對話者在任何地方也不曾讀過的看法。對話者是個正直的人,對年輕的秘書大加稱讚。幸好有人挑起一場爭論,爭論的問題是賀拉斯是窮是富;像莫里哀和拉封丹的朋友夏佩爾那樣是個可愛的、享樂的、無憂無慮的、為了消譴而寫詩的人,還是像師倫勛爵的告發者騷塞那樣是個追隨宮廷、為國王的生日寫頌歌的窮桂冠詩人。
他們談到奧古斯都治下和喬治四世治下的社會狀況;這兩個時代,貴族的權力很大;但是在羅馬,它眼看著權力被僅僅是個普通騎士的梅塞納奪走;而在英國,它迫使喬治四世几乎處于威尼斯的一個大公的地位。這場爭論似乎使侯爵擺脫了麻木狀態,晚飯開始後他一直悶悶不樂。
于連對所有那些現代人的名字一竅不通,象騷塞、拜倫勛爵、喬治四世,他都是第一次聽說。但是,沒有人不看到,一旦涉及在羅馬發生的、可以在賀拉斯、馬夏爾、塔西陀等人的著作中獲知的事情,于連就有不容爭辯的優勢。于連把他在同貝藏松的主教這位高級教士進行的著名討論中學來的好幾個看法不客氣地據為己有,這些看法並非最不受歡迎。
大家談詩人談厭了,侯爵夫人才屈尊看了看於連,凡是讓她丈夫開心的事情,她都無例外地加以讚賞。「在這個年輕神甫的笨拙舉止下面,也許掩藏着一個有學問的人,」坐在侯爵夫人旁邊的院士對她說;而于連也隱約聽見了。套話相當投合女主人的趣味,她接受了關於于連的這一句,暗自慶幸把院士請了來吃晚飯。「他給德·拉莫爾先生解了悶,」她想。
第三章頭幾步
第二天一大早,于連正在書房抄寫信件,瑪蒂爾德小姐從一扇用書脊掩藏得嚴嚴實實的小旁門進來了。這辦法令于連讚歎不已,瑪蒂爾德小姐卻好像大吃一驚,相當不高興在這個地方碰上他。她頭上卷着紙捲兒,于連覺得她神情嚴厲,高傲,几乎有一種陽剛之氣。瑪蒂爾德小姐有辦法偷她父親書房裡的書而不露痕跡。
于連的在場讓她這天早上白跑了一趟,更使她不快的是,她來找伏爾泰的《巴比倫公主》第二卷;對於一種非常王政、非常宗教的教育、聖心派的傑作來說,這真是一個當之無槐的補充!這可憐的姑娘,才十九歲,就已經需要精神的刺激才能對一本小說感興趣。
將近三點鐘,諾貝爾伯爵來到書房;他要研究一份報紙,晚上好能談談政治。他遇見于連很高興,其實他早已把他給忘了。于連覺得他樣樣都好,他約于連騎馬。
「我父親放我們假直到晚飯。」
于連知道這個我們是什麼意思,覺得這兩個字很可愛。
「我的天主,伯爵先生,」于連說,「要是放倒一棵八十尺高的樹,把它劈方正,破成板子,我可以說能做得很好;可是騎馬,我這輩子總共還不到六次。」
「那好,這回是第七次,」諾貝爾說,
其實,于連想起了國王駕臨維裡埃,認為自己騎馬很高明。然而,從布洛涅森林回來,走在巴克街正中央,猝不及防,想躲避一輛雙輪輕便馬車,就從馬上摔了下來,弄了一身泥。幸好他有兩套禮服。吃晚飯時,侯爵想跟他說說話,便問他騎馬散步的情況;諾貝爾急忙含含糊糊地說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