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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親手治癒我的眼睛,只要願意,其他幸福的神明,或是什麼凡人,誰都不行。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但願我能奪走你的魂息,結果你的性命,把你送往哀地斯的府居,就像知曉即便是裂地之神亦不能替你治癒瞎眼一樣確鑿不移!
我言罷,他開口祈禱,對王者波塞冬,舉手過頭,沖指多星的天空:聽我說,環繞大地的波塞冬,黑髮的神仙,倘若我確是你的兒子,而你承認是我的父親,那麼,請你允諾:決不讓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居家伊薩卡的萊耳忒斯之子,回返家園!但是,倘若他命裡注定可見親朋,回到營造堅固的房居,他的國度,也得讓他遲遲而歸,狼狽不堪,痛失所有的夥伴,搭坐別人的海船,回家後遭受悲難!
他如此一番祈禱,黑髮的神明聽到了他的聲音。其時,庫克洛普斯舉起頑石,體積遠比第一塊碩大,轉動身子,猛投出手,壓上的力氣大得難以估計;巨石落在烏頭海船後面,几乎擦着舵槳的邊沿,只差那麼一點,落後掀起四濺的水浪,激流沖搡着木船,硬把我們推向海灘。就這樣,我們回到那座海島,灘邊停等着其餘凳板堅固的海船,聚在一塊,夥伴們圍坐船邊。心情悲哀,盼望我們回歸,等了好長時間。
及岸後,我們駐船沙面,足抵浪水拍擊的灘沿,傍臨大海,趕出庫克洛普斯的肥羊,從深曠的海船,分發了戰禮,盡我所能,使人人都得到應得的份額。分羊時,脛甲堅固的夥伴們專門給我留出那頭公羊,我把它祭獻給王統一切的宙斯,克羅諾斯擁聚烏雲的兒子,在那沙灘之上,焚燒了腿肉,但大神不為所動,繼續謀劃如何摧毀我們所有凳板堅固的海船,連同我所信賴的夥伴。
就這樣,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着吃不盡的羊肉,喝着香甜的美酒。當太陽下落,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我們平身睡躺,在長浪拍擊的灘沿。然而,當年輕的黎明,垂着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出言催勵,要夥伴們上船,解開船尾的纜索,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整齊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從那兒出發,我們繼續向前,慶幸逃離了死亡,雖然心中悲哀,懷念死去的戰友,親密的夥伴。
第十捲
其後,我們來到埃俄利亞島,埃俄洛斯居住的地方,希波塔斯之子,受到永生神祇的鍾愛;那是一座浮動的島嶼,四周銅牆圍欄,堅不可破,由險峻的絶壁支撐。他有十二個孩子,生活在宮居里,六個女兒,六個風華正茂的兒子;他把女兒婚配兒子,作為他們的妻床。日復一日,他們食宴在心愛的父親和雍貴的母親身邊,美味的食物多得難以數計,堆在他們前面。白天,宮居里充溢着烹食的奇香,響聲飄回在庭院的空間;夜晚,他們躺在溫柔的妻子身邊,蓋着織毯,就着繩綫穿綁的睡床。
我們來到這座城市,走入精美的房居,埃俄洛斯盛情款待我們,整整一個月間,問了許多問題,關於伊利昂,阿耳吉維人的海船和阿開亞人的回歸;我詳細回答了他的問話,講述了戰爭的全過程。其後,當我問及是否可繼續回航,並請他提供便利時,他滿口答應,表示願意幫忙。他給我一個袋子,用料牛皮,取自一頭九歲的壯牛,
它的軀體,內灌呼嘯的疾風,奔走各個方向——克羅諾斯之子讓他掌管風勢,或吹或止憑他的意願,由他定判。他將皮袋放上深曠的海船,用一根銀繩封綁,不使有所跑泄,哪怕只是一丁點兒。但他放過了澤夫羅斯[注],使其助我歸程,推送海船和船上的人們——可惜事情注定不能以此結果,我們的愚蠢使自己慘遭毀滅。
一連九天,我們行船向前,日以繼夜,到了第十天上,終於見着了故鄉的輪形,離城已十分貼近,可以眼見人們添撥柴火的情景。其後,甜美的睡眠爬上我的眉梢:我已精疲力竭,總在親自操掌帆的繚繩,不願把此事交託夥伴,以便使大家能夠儘快返回故里。但是,夥伴們卻趁此機會,開始議論,說我藏帶金銀,準備運往自己家中,得之於希波塔斯之子、心志豪莽的埃俄洛斯的贈送。這時,有人望着他的近鄰,開口說道:瞧瞧這個人兒,不管身臨哪座城市,哪片國上,都會受到城民的尊敬,每個人的愛慕!他從特洛伊掠得珍貴的財寶,帶著回返,而我們,雖然也經歷了同樣的航程,但卻兩手空空,面對家鄉就在眼前。
現在,埃俄洛斯,出於友愛,又給了他這些財富,讓我們快快瞥上一眼,看看袋裏裝着什麼,有多少黃金,多少白銀,藏擠在裡面。
他們如此說道,歪道的建議得到眾人的贊同,於是打開皮袋,各種疾風隨之沖瀉出來,轉瞬之間,風暴把他們掃向海面,任憑他們流淚哭泣,掃離自己的家園。其時,我從睡中醒來,開始思考行動的擇選,在堅忍豪邁的心間,是跳船入海,送命浪尖,還是靜靜地忍受等待,繼續和活人作伴。我堅持忍耐,用披篷蓋住頭臉,躺倒船面;凶狠的風暴把船隊刮回埃俄利亞島灘,伴隨着夥伴們衷楚的叫喚。
我們在那裡登陸,提取清水,夥伴們動作利索,在快船邊吃用晚餐。當吃喝完畢,我便帶著一位信使和一名夥伴,前往埃俄洛斯著名的房殿,見他正在進用晚餐,由妻子和孩子們陪伴。我們走進宮居,傍着房柱,在門檻上下坐,他們驚奇地望着我們,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俄底修斯?碰上了什麼邪毒的神力?我們曾把你送走,置備得妥妥帖帖,使你回返故土,你的家園,或任何你想要去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