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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輕的黎明,垂着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庫克洛普斯點起明火,動手擠奶,成群白光閃亮的母羊,順次一頭接着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羔崽填塞在母腹下面。當忙忙碌碌地做完這些,他又一把抓過兩個活人,備作自己的餚餐,吃飽喝足,趕起肥壯的羊群,走向洞口,輕鬆地搬開巨大的門石,復又堵上,像有人合上箭壺的蓋子一般。就這樣,庫克洛普斯吹着尖利的口哨,趕着肥壯的羊群,走上山崗,把我關留在洞裡,謀思凶險的計劃,如何將他懲治,倘若雅典娜給我這份榮光。我冥思苦想,覺得此舉佳傑。
羊圈邊有一根碩大的橄欖樹段,皮色青綠,庫克洛普斯把它砍截後放在那邊,以便干後當做手杖。在我們眼裡,它的體積大得好似一根桅杆,豎立在寬大,烏黑的貨船裡,配備二十友船槳,行駛在汪洋大海上。用眼揣測,樹段的長度和粗壯就像桅杆一般。我走上前去,砍下一截,一噚長短,交給夥伴,要他們平整弄光。
他們削光樹段,而我則站在一邊,劈出尖端,放入熾烈的柴火,使之收聚硬堅。然後,我把它暗藏起來,藏在羊糞下——散亂的糞堆遍佈在洞穴的地面上。其後,我命囑夥伴們拈鬮定奪,他們中誰將承受此番艱難,和我一起,抬着巨大的木棍,趁着庫克洛普斯熟睡之際,插入他的眼睛。中鬮者正是我想挑篩的人選。
四人,連我一起,一共五個。隨着夜色的降臨,庫克洛普斯回到洞邊,趕着毛層深卷的羊群,當即將所有的肥羊攏人洞裡,從深廣的庭院,一頭不曾留下——不知是因為產生了什麼想法,或是受了某位神明的驅慫。他抱起巨石,堵住洞口,然後彎身坐下,擠取鮮奶,綿羊和咩咩叫喚的山羊,順次一頭接着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羔崽填塞在
母腹下面。當忙忙碌碌地做完這些,他又一把抓過兩個活人,備作自己的餚餐。其時,我手端一隻象牙大碗,滿注着烏黑的醇酒,走向庫克洛普斯身邊,說道:拿着,庫克洛普斯,喝過我的酒漿,既然你已食罷人肉的餐餚,看看我們載着怎樣的好酒,在我們船上。我把它帶來給你,作為你祭酒的奠酒,倘若你能可憐我的境遇,放我回家。
我受不了你的暴怒,殘忍的傢伙,日後誰還敢再來造訪?你的作為凶狂暴虐。
聽我言罷,他接過美酒,一飲而盡,高興得神魂顛倒,嘗了一碗的甜頭,開口向我索要,說道:慷慨些,再給我一點;告訴我你的名字,趕快,以便讓我給你一份待客的禮物,快慰你的心房。不錯,庫克洛佩斯人的盛產穀物的田野亦可生產大串的葡萄,釀出醇酒——宙斯的降雨使它們熟甜,但你的佳釀取自仙界的食物和神用的奈克塔耳。
他言罷,我復又給他一份閃亮的醇酒。一連三次,我為他添送,一連三次,他大大咧咧地把酒喝得精光。當酒力滲入庫克洛普斯的腦袋,我開口對他說話,言語中飽含機警:庫克洛普斯,你想知道我光榮的名字,我將告訴於你,但你得話出必果,給我一份表示友誼的送禮。我叫誰也沒有,人們都這般稱我,我的父親、母親和所有的朋伴。
我言罷,他開口答話,不帶憐憫:這麼說來,我將把誰也沒有放在最後吞食,我將先吃你的夥伴——這便是我的賞物,給你的禮件!
言罷,他仰面傾倒,肩背撞地,粗壯的脖子僵硬地歪向一邊,所向披靡的睡眠已把他抓拿,使他就範。他嗝出噴湧的酸酒,從他的喉管,帶著人肉的塊件;他醉了,嘔吐在昏睡間。其時,我把棍段捅人厚厚的柴灰,使之升溫加熱,出言鼓勵所有的夥伴,要他們免去驚怕,不要退避躲閃。當橄欖木段熱至即將起火的溫點,儘管顏色青綠,發出可怕的光問,我就近拔出樹段,使其脫離火花;夥伴們站在我身邊。
某位神明在我等心中注入了巨大的勇力。他們手抓橄欖木段,挺着劈削出來的尖端,捅人他的眼睛,而我則運作在高處,壓上全身的重力,擰轉着樹段,像有人手握鑽器,穿打船木,而他的工友則協作在下面,緊攥皮條,旋絞着鑽頭,在兩邊出力,使之深深地往裡咬切——就像這樣,我們抱住尖頭經過烈火硬化的樹段,扭轉在他的眼睛裡,沸煮着人點周圍的血水,躥着火苗的眼球燙燒着眼眶的周邊,焦炙着眉毛眼瞼,火團裂毀了眼睛的座基。像一位鐵匠,將一鋒巨大的砍斧或扁斧插入冷水,發出噝噝的噪響,經此淬火處理,鐵器的力度增強——就像這樣,庫克洛普斯的眼裡噝噝作響,環圍着橄欖木的樹幹。他發出一聲巨烈、可怕的嚎叫,山岩迴蕩着他的呼喊,把我們嚇得畏畏縮縮,往後躲閃。
他從眼裡拔出木段,帶出濺湧的血漿,發瘋似地撩開雙手,把它扔離身旁,竭聲呼喊,求援於他的庫克洛佩斯同胞,住在他的鄰旁,多風的山脊上,自己的岩洞裡。聽到他的呼喊,他們蜂擁着從四面趕來,站在洞穴周圍,問他遇到了什麼麻煩:出了什麼事情,波魯菲摩斯?為何呼天搶地,在這神聖的夜晚,驚擾我們的睡眠?敢是有人竟然冒違你的意志,趕走你的羊兒?敢是誰個膽大,試圖把你殺了,用他的武力或欺騙?
聽罷這番活,強健的波魯菲摩斯在洞內答道:誰也沒有,我的朋友們,試圖把我殺了,用他的武力或欺騙。
聽他言罷,他們開口答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倘若無人欺你孤單,對你行兇動武,那麼,你一定是病了——此乃大神宙斯的送物,難以避免;最好祈告你的父親,請求王者波塞冬幫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