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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二位站在院門前,壯士忒勒馬科斯和奈斯托耳英武的兒子,連同他們的駿馬,被強健的厄忒俄紐斯看見,光榮的墨奈勞斯勤勉的伴從,正邁步前行,眼見來者,轉身回頭,穿過廳堂,帶著訊息,稟告民眾的牧者。他行至王者身邊站定,開口說告,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墨奈勞斯,宙斯鍾愛的凡人,門前來了生客,兩位壯漢,看來像是強有力的宙斯的後裔。告訴我,是為他們寬卸快馬,還是打發他們另找別人,找那能夠接待的戶主安排。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心頭暴烈煩憤,答道:厄忒俄紐斯,波厄蘇斯之子,以前,你可從來不是個笨蛋,但現在,你卻滿口胡言,像個小孩。別忘了,我倆曾吞嚥別人的盛情,許許多多好東西,在抵家門之前。願宙斯不再使我們遭受此般痛苦,在將來的歲月。去吧,替生客寬出馭馬,引他們前來,吃個痛快!
他言罷,厄忒俄紐斯趕忙穿過廳堂,招呼其他勤勉的伴從幫忙,和他同行。他們將熱汗涔涔的馭馬寬出軛架,牢系在餵馬的食槽前,放入飼料,拌之以雪白的大麥,把馬車停靠在閃亮的內牆邊,將來人引入神聖的房居。他們驚慕眼見的一切,王者的宮居,宙斯養育的人傑,像閃光的太陽或月亮,光榮的墨奈勞斯的房居,頂着高聳的屋面,射出四散的光彩。當帶著贊慕的心情,飽嘗了眼福後,他們跨入溜滑的澡盆,洗淨身體。
姑娘們替他們沐浴,抹上橄欖油,穿上衣衫,覆之以厚實的羊毛披篷。他們行至靠椅,在阿特桑斯之子墨奈勞斯身邊坐定。一名女仆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着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滑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一位端莊的女仆端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與此同時,一位切割者端起堆着各種肉食的大盤,放在他們面前,擺上金質的酒杯。
棕髮的墨奈勞斯開口招呼,對他們說道:吃吧,別客氣;餐後,等你們吃過東西,我們將開口詢問:來者是誰。從你倆身上,可以看出你們父母的血統,王家的後代,宙斯鍾愛的王者、手握權杖的貴冑的傳人;卑劣之徒不會有這樣的後代,像你們這樣的兒男。
言罷,他端起給他的份子,優選的烤肉,肥美的牛脊,放在他們面前。食客們伸出手來,抓起眼前的餚餐。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對奈斯托耳之子說話,貼近他的頭臉,謹防別人聽見:奈斯托耳之子,使我歡心的好漢,瞧瞧眼前的一切,光芒四射在回音繚繞的廳殿,到處是閃光的青銅,還有爍爍發光的黃金和琥珀,象牙和白銀。宙斯的宮廷,在那俄林波斯山上,裡面肯定也像這般輝煌,無數的好東西,瑰珍佳寶的苔蘋。
今番所見,使我詫奇!
棕髮的墨奈勞斯旁聽到他的言談,開口對二位發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凡人中,親愛的孩子,誰也不能和宙斯競比;他的廳居永不毀壞,他的財產亙古長存。然而,能和我競比財富的凡人,或許屈指可數,或許根本沒有。要知道,我歷經磨難,流浪漂泊,方纔用船運回這些財物,在漫漫歲月後的第八個長年。我曾浪跡塞浦路斯、腓尼基和埃及人的地面,我曾飄抵埃西俄丕亞人、厄侖波伊人和西冬尼亞人的國度,我曾駐足利比亞——在那裡,羊羔生來長角[注],母羊一年三胎,權貴之家,牧羊人亦然,不缺乳酪畜肉,不缺香甜的鮮奶,母羊提供喂吮的乳汁,長年不斷。
但是,當我遊歷這些地方,聚積起眾多的財富,另一個人卻殺了我的兄弟,偷偷摸摸,突然襲擊,憑我嫂嫂的奸詐,該死的女人!因此,雖然王統這些所有,卻不能愉悅我的心懷。你們一定已從各自的父親那裡——無論是誰——聽聞有關的一切。我歷經磨難,葬毀了一個家族,曾是那樣強盛,擁有許多奇貴的珍財。我寧願住在家裡,失去三分之二的所有,倘若那些人仍然活着,那些死去的壯漢,遠離牧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在寬闊的特洛伊地面。
現在,我仍然經常悲思哭念那些朋伴,坐在我的宮居,沉湎于悲痛的追憶,直到平慰了內心的苦楚,停止悲哀——寒凍心胸的哭悼,若要使人膩飽,只需短暫的時間。然而,對這些人的思念,儘管心裡難受,全都趕不上我對另一位壯勇的痛哀:只要想起他,寢食使我厭煩——阿開亞人中誰也比不上俄底修斯心忍的悲難,吃受的苦頭;對於他,結局將是苦難,而對我,我將承受無休止的愁哀:他已久別我們,而我們則全然不知他的生存和死難。年邁的萊耳忒斯和溫賢的裴奈羅珮一定在為他傷心,和忒勒馬科斯一起——父親出征之際,他還是個出生不久的嬰兒。
一番話勾起忒勒馬科斯哭念父親的情愫,淚水奪眶而出,落在地上,耳聞父親的名字,雙手撩起紫色的披篷,遮擋在眼睛前面。其時,墨奈勞斯認出了他的身份,心魂裡斟酌着兩個意念,是讓對方自己開口,說出他的父親,還是由他先提,仔仔細細地問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