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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麼多次沒有講過他什麼,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一百次那回你講出的話。如果我們都具有能夠一眼看透別人心思的神奇的魔力,我想,第一個影響也許是積極的,因為一個沒有朋友的世界是不可忍受的,我們應該懂得相互去愛,而不需要用一層幻想的面紗遮住自己,聲稱自己原來就沒有把對方看得完美無缺。我們知道我們的朋友是有缺點的,但總體上說還是可以接受的、值得喜愛的。然而,當我們發現他們也以同樣的態度對待我們時,就覺得不可忍受。
我們希望他們把我們當成與眾不同的、毫無瑕疵的人。當我們不得不被迫承認自己的缺點時,我們把這看得過于嚴重。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也不要因為自己有點缺點就不必要地感到煩惱。
虐待狂的根子始終在於對自我價值的過分誇大。我呢,我們會說,是一個劇作家;對於每一個毫無偏見的人來說,我是現時代最優秀的劇作家,這點是再明顯不過的了。然而,出於某些原因,我的作品很少上演;即使上演了,也並不怎麼成功。這種奇怪的現象如何解釋?顯然,是那些經理、演員和評論家們出於某種原因聯合起來反對我。
這一理由,對我來說當然是千真萬確的;我拒絶向那些戲劇界的巨頭們屈膝下跪;我沒有阿諛奉承那些評論家們;我的劇本反映的是切實的真理,這對於那些攻擊真理的人來說當然是不能容忍的。這樣,我的卓越天資、非凡才能得不到承認,凋謝了。
還有一種發明家,他從來沒有能夠請別人來檢驗他的發明成果;工廠主不願意考慮任何發明革新,照舊組織生產;那幾個發明家,繼續保存着他們的小團體,抵擋住了那些尚未得到公認的天才侵入;知識界,則奇怪得很,不是把人家的手稿弄丟了,就是原封不動地把它退還;那些人們向他提出請求的人,不知何故,就是紋絲不動。這種現象該怎樣解釋呢?顯然,社會上存在着那麼一些關係密切的人,他們只想在他們自己中間分享發明的成果;那些不屬於他們這一小圈子裡的人,他的意見當然不會被聽取。
還有那麼一種人,他根據存在的事實產生一種真正的悲哀,但卻僅僅依據自己的體驗作出概括,並得出結論說,他的不幸說明了世間一切問題。他發現了,比方說,一些為了政府的利益而被封鎖起來的秘密警察的醜聞。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宣傳機構公佈這一發現,而那些看起來靈魂最為高貴的人,則對改正使他滿腔憤怒的這類錯誤不屑一顧,拒絶染指其中。事情就算象他說的那樣吧。
但是他的挫折使他產生了這麼一種印象,即一切有權勢的人都在極力掩蓋遮蔽這些醜惡,因為他們的權勢是靠這些醜惡建立起來的。以上這類問題確實不易解決,因為他的看法裡確實有部分真理。鄧些他個人接觸到的事情,很自然地,比起那些地並沒有親身經歷過的更多的事情來,給了他更為深刻的印象。這給了他一種不真實的比例感,使得他對可能是偶然的而不是典型的事實給予不恰當的過分關注。
虐待狂的另一種比較常見的犧牲者是某一類慈善家,他老是違背人們的意願去為他們做好事,而當人們並沒有向他表示感激之情時,便感到可怕、不可理解。我們行善的動機很少象我們自己想像的那麼純潔。熱愛權力是陰險的,這種愛好有許多偽裝形式,它並組是我們從自己做的、自以為對別人有益的事情中獲得的快樂的源泉。然而,常見的是,這裡又摻進了另一因素。
為別人「做好事」常常意味着剝奪了他們的某些快樂,如飲酒、賭博、消閒等。在這種情況下,存在一種較為社會化的道德觀的典型特徵,即對那些處于犯罪情況下的人的忌妒,那些罪惡我們是為了保持朋友們對我們的尊敬不得不儘量不犯的。再打個比方說,那些提議制定禁菸法的人(這類法律在美國的許多州存在,或曾經存在過),顯然是不抽菸的,對他們來說,別人從吸煙中享受到的樂趣乃是他們的痛苦的源泉。如果他們希望那些以前是煙鬼的人選派代表來向他們表示感謝,感謝他們幫自己戒除了這一惡習,他們反而很可能感到失望。
於是他們會開始這麼想,他們把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了公共利益,那些最應該對他們的善行表示感激的人,反而好象對這一點毫無認識。
人們以前常常在家庭主婦身上發現這種情形,她們對那些女仆的道德負有保護的責任。但是現在,仆傭問題已經變得如此尖鋭,以至于這種對公僕的關心體貼變得極為少見了。
在上層政治界裡,也存在着這種情況。政治家們逐漸把一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裡。為了自己可以去達到那些崇高的目標,他們放棄了舒服的享受,登上了公共生活的舞台,最後卻發現人民竟然如此忘恩負義,以至于轉而反對起他來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工作除了眼務公眾的動機之外,還有別的什麼動機;也沒有想過會是那些管理公共事務的快樂激發了他的活力。
在大會講台上和黨內報刊上發表的言辭,在他看來似乎就代表了真理,他把黨人的雄辯言論錯當成真正的動機分析。在憎恨與失望之中,這個世界從他身邊隱退了、墮落了,他也從這個世界中退隱開去,為自己曾經想去承擔的為公眾服務這一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遺憾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