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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他氣炸的事情是:到任何一家商店去,十次當中會有一次趕上那裡正在關門結賬、盤點、過貨,而這又是永遠無法預見的。任何一處村蘇維埃,任何一處村郵政所都可能在任何一個工作日不辦公——這在
25千米以外也是永遠無法預見的。
也許,吝惜光陰是父親在他身上留下了根。父親也不喜歡無所事事,瓦季姆還記得父親怎樣把他夾在兩聯之間搖晃,還對他說:「瓦季姆!如果你不善於利用一分鐘的時間,那麼,一小時、一天,甚至一生都會被你白白浪費掉。」
不,不!對時間的這種不知岸足的貪心,即使沒有父親的影響,也從小就在他身上紮了根。只要跟小伙伴們的遊戲稍稍變得沒有意思,他便不願硬着頭皮跟他們獃在大門口,而馬上就離去,並不在乎他們的嘲笑。只要他一覺得這本書談而無味,就會馬上擱下,不再看下去,而是另找內容充實的書看。倘若一部影片頭幾個鏡頭就使他覺得無聊透頂(而事先你對一部影片几乎永遠都什麼也不知道,那是人們故意安排的),他便為花了冤錢而自認倒霉,隨着楊子的砰然響聲離座而去,以輓救剩下的時間和未被污染的頭腦。
他討厭那些能把學生訓上
10分鐘、弄得來不及講課的教員,他們有的地方一帶而過,有的地方又講得十分繁瑣,而打了下課鈴才佈置家庭作業。他們無法想像,一個學生的課間休息時間會安排得比他們上課的時候還有條理。
也或許,他從小雖然沒有意識到,但卻感覺到潛伏在自己身上的這種危險?完全無辜的他,從小就處在這個色素斑的威脅之下!他童年時就那麼珍惜時間,把吝惜光明的習慣傳給兩個弟弟,上學之前就開始着大人的書,六年級的時候就在家裡搞了一個化學實驗室——這一切都可以說是他在跟未來的腫瘤搶時間,但這是在暗中賽跑,看不見對手在什麼地方,而敵人卻什麼都看得清楚,在最關鍵的時刻撲上來咬住不放!這可說不是疾病,而是毒蛇。就連它的名稱也像是蛇:惡性黑色素瘤。
瓦季姆沒有注意到,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那是在阿爾泰山脊考察的時候。起初是那色斑變硬,後來開始疼痛,再後來是潰破了覺得好些,繼而又變硬,受到衣服的磨擦几乎疼得不能走路。然而,他既沒寫信告訴媽媽,也沒把工作放下,因為他正在收集第一批資料,必須帶著這些資料到莫斯科去。
他們的考察隊只是研究帶放射性的水,根本沒有找礦的任務。但是瓦季姆雖然年齡不大,卻讀過很多書,尤其喜歡並非每個地質學家都精通的化學,不知他是預見到還是預感到,在這一方面將會出現一種新的探礦方法。考察隊長對他的這種愛好並不怎麼支持,隊長所需要的是完成計劃。
瓦季姆要求去莫斯科,隊長不許他為此目的去出差。於是瓦季姆讓他看了腫瘤,取得了病假證明,便來到了這個醫療中心。他當即瞭解到醫生的診斷,而且,院方要他馬上住院,說事情不能再耽誤下去。他拿到住院證明,卻乘飛機到莫斯科去了,希望見到此時正在那裡開會的切列戈羅德采夫。
瓦季姆從未見過他,只讀過他主編的教科書和其他著作。有人提醒他,說切列戈羅德采夫多一句話都不願聽,他會根據頭一句話作出判斷,是否有必要跟該人談話。在去莫斯科的整個途中,瓦季姆都在為這頭一句話措詞。在會議中間休息時,他在小賣部門口被介紹給切列戈羅德采夫。
瓦季姆連珠炮似地說出了自己的這句話,切列戈羅德采夫改變了去小賣部的打算,輓住他的胳膊,把他帶到一旁。這五分鐘的談話——瓦季姆覺得緊張到白熱化了——難就難在必須連續陳述自己的見解,又不能漏了回答對方的疑問,既要充分顯示自己的學識,又不能和盤托出,得把關鍵的東西暫時保留。切列戈羅德采夫立刻向他傾瀉了一大堆反駁意見,其中心思想則是:帶放射性的水無非是間接標誌,不能成為基本特徵,據此找礦勢必落空。他話是這麼說,但看來倒是希望對方能把自己說服了,他等着瓦季姆回答,大約等了一分鐘沒有下文,便放他走了。
瓦季姆似乎還明白了一點:整個莫斯科的這一研究所都圍繞着這個問題踏步不前,而他一個人在阿爾泰山區的石礫中跋涉考察。
暫時也不可能指望得到更好的結果!目前正需要埋頭工作!
可是現在又不得不住進醫院……還得把真情告訴媽媽。他本來可以去新切爾卡斯克,但他喜歡這個地方,加上這裡高他的山區較近。
在莫斯科,他不只是瞭解了水和礦五的情況。他還瞭解到,得了黑色素細胞瘤的患者無一倖免:活上一年的很少,通常只能活
8個月。
正像以接近於光的速度在運轉的物體一樣,他的時間和他的質量現在已變得與別的物體、別的人不同:時間更濃縮了,質量更具穿透力了。歲月對他來說已壓縮成幾周,幾天則編成幾分鐘。他一生總是抓緊時間,但只是現在他才真正開始匆忙起來。連傻瓜度過
60年的安穩日子,也能在科學方面成為一個博士。
可他還不到
27歲,能有多少成就呢?
對歲相當於萊蒙托夫的一生。萊蒙托夫當年也是不願意死的。(瓦季姆知道自己多少有點兒像萊蒙托夫:同樣是個子不高,頭髮漆黑,手小腰細,只是沒有鬍鬢。燃而,他把自己銘刻在我們的記憶中——不是讓我們記上
100年,而是永遠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