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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亭曰:信然,然粵東有地仙,他處亦必有地仙,董仙有此術,他仙亦必有此術,所以無人再逢者,當由過去生中,原未受恩,胡不肯竭盡心力,縮地補天耳。
●有客在泊鎮宿妓,與以金,妓反覆審諦,就燈鑠之,微笑曰:莫紙錠否。怪問其故,雲數日前糧艘演劇賽神,往看,至夜深歸,遇少年與以金,就河乾草屋野合,至家探懷,覺太輕,取出乃一紙錠,蓋遇鬼也。因言相近一妓家,有客贈衣飾甚厚,去後皆己篋中物,鑰故未啟,疑為狐所紿矣。客戲曰:天道好還。
又瞽者劉君瑞言,青縣有人與狐友,時共飲,甚闐,忽久不見,偶過叢莽,聞有呻吟聲,視之此狐也。問何狼狽乃爾,狐愧沮良久曰:頃見小妓頗壯盛,因化形往宿,冀采其精,不虞妓已有惡瘡,采得之後,毒滲命門,與平生改採混合為一,如油入面,不可復分,遂潰裂蔓延,達于面部,恥見故人,故久疏來往耳。此又狐之敗於妓者,機械相乘,得失倚伏,膠膠擾擾,將伊于胡底乎?
●李千之侍禦言,某公子美丰姿,有衛玠璧人之目,雍正末,值秋試于豐宜門內,租僧舍過夏,以一室設榻,一室讀書,每辰興,書室幾榻筆墨之類,皆拂拭無纖塵,乃至瓶插花,硯池注水,亦皆整頓如法,非粗材所辦,忽悟北地多狐女,或藉通情愫,亦未可知。于意亦良得,既而盤中稍稍置果餌,皆精品,雖不敢食,然益以美人之貽,拭目以待佳遇。一夕月明,潛至北牖外,穴紙竊窺,冀睹艷質,夜半器具有聲,果一人在室料理,諦視,則修髯偉丈夫也。怖而卻走,次日即移寓。
移時,承塵上似有嘆聲。
●康師,杜林鎮僧也——北俗呼僧多以姓,故名號不傳焉。工瘍醫,余小時及見之,言其鄉人家,一婢懷春死,魂不散,時出祟人,然不現形不作聲,亦不附人語,不使人病,惟時與少年夢中接,稍睮瘦,則別媚他少年,亦不至殺人,故為祟而不以為祟,即嘗為所祟者,亦夢境恍惚莫能確執。如是數十年,不為人所畏,亦不為人所劾治,真黠鬼哉。可謂善藏其用,善遁于虛,善留其不盡,善得老氏之旨矣。
然終有人知之,有人傳之,則黠巧終無不敗也。
●相傳康熙中,瓜子店火——在正陽門之南而偏東,有少年病瘵不能出,並屋焚焉,火熄掘之,屍已焦,而有一狐與俱死。知其病為狐媚也。然不知狐何以亦死,或曰狐情重,救之不出,守之不去也。或曰狐媚人至死,神所殛也。
是皆不然,狐鬼乃能變幻,而鬼能穿屋透壁出。羅兩峰雲爾。鬼有形無質,純乎氣也;氣無所不達,故莫能礙。狐能大能小,與龍等,然有形有質,質能化而小,不能化而無,故有隙即遁,而無隙則礙不能出。
雖至靈之狐,往來亦必由戶牖,此少年未死間,狐尚來媚,猝遇火發,戶牖具焰,故併為燼焉耳。
●門人徐通判敬儒言,其鄉有富室闐一婢,寵眷甚至,婢亦傾意向其主,誓不更適,嫡心妒之而無如何,會富室以事他出,嫡密召女儈鬻諸人,待富室歸,則以竊逃報。家人知主歸,事必有變也,偽向女儈買出,而匿諸尼庵。婢自到女儈家,即直視不語,提之立則立,扶之行則行,捺之臥則臥,否則如木偶,終日不動,與之食則食,與之飲則飲,不與亦不索也,到尼庵亦然,醫以為憤恚痰迷,然藥之不效,至尼庵仍不蘇,如是不死不生者月餘。富室歸,果與嫡操刃鬥,屠一羊,瀝血告神,誓不與俱生。
家人度不可隱,乃以實告,急往尼庵迎歸,痴如故,富室附耳呼其名,乃霍然如夢覺。自言初到女儈家,念此特主母意,主人當必不見棄,因自奔歸,慮為主母見,恆藏匿隱處,以待主人之來,今聞主人呼,喜而出也。因言家中某日見某人某人,某日作某事,歷歷不爽,乃知其形去而魂歸也。因是推之,知所謂離魂倩女,其事當不過如斯。
特小說家點綴成文以作佳話,至雲魂歸後,衣皆重著,尤為誕謾。著衣者乃其本形,頃刻之間,襟帶不解,豈能層層摻入,何不雲衣如委蛻,尚稍近事理乎?
●客作田不滿——初以其取不自滿假之義,稱其命名有古意,既乃知以饕餮得此名,取田填同音也。夜行失道,誤經墟墓間,蹋一骷髏,骷髏作聲曰:毋敗我面,且禍爾。不滿戇且悍,叱曰:誰遣爾當路。骷髏曰:人移我于此,非我當路也。
不滿又叱曰:爾何不禍移爾者。骷髏曰:彼運方盛,無如何也。不滿笑且怒曰:豈我衰耶?畏盛而凌衰,是何理耶?骷髏作泣曰:君氣亦盛,故我不敢祟,徒以虛詞恫喝也。畏盛凌衰,人情皆爾,君乃責鬼乎?哀而撥入土窟中,君之惠也。
不滿沖之竟過,惟聞背後嗚嗚聲,卒無他異。余謂不滿無仁心,然遇鹵莽之人,而以大言激其怒,鬼亦有過焉。
●蔣苕生編修言,一士人北上,泊舟北倉楊柳青之間——北倉去天津二十里,楊柳青距天津四十里。時已黃昏,四顧淼漫,去人家稍遠,獨一小童倚樹立,姣麗特甚,然衣裳華潔,而神意不似大家兒。士故輕薄,自上岸與語,口操南音,自雲流落在此,已有人相約攜歸,時尚未至,漸相款洽,因挑以微詞,解扇上漢玉珮為贈,頳顏謝曰:君是解人,亦不能自諱,然故人情重,實不忍別抱琵琶。置佩而去。
士人意未已,欲覘其居停,躡跡從之,數十步外倏已滅跡,惟叢莽中一小墳,方悟為鬼也。女子事夫,大義也,從一則為貞,野合乃為蕩耳。男子而抱衾裯,已失身矣,猶言從一,非不揣本而齊末乎?然較反面負心,則終為差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