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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所餌,不過草木金石,草木不能不朽腐,金石不能不消化,彼且不能自存,而謂借其餘氣,反長存乎?又問得仙者果不死歟?曰:神仙可不死,而亦時時可死,夫生必有死,物理之常,煉氣存神,皆逆而制之者也,逆制之力不懈,則氣聚而神亦聚;逆制之力或疏,則氣消而神亦消。消則死矣,如多財之家,儉勤則長富,不勤不儉則漸貧,再加以奢蕩,則貧立至。彼神仙者,固亦兢兢然,恐不自保,非內丹一成,即萬劫不壞也。巨源請執弟子禮。
曰:公于此道無緣,何必徒荒其本業,不如其已。巨源悵然而返,景州戈魯齋為余述之,稱其言皆篤實,不類方士之炫惑雲。
●先姚安公言,有扶乩治病者,仙自稱蘆中人。問豈伍相國耶?曰:彼自隱語,吾真以此為號也。其方時效時不效。曰:吾能治病,不能治命。
一日降牛丈希英——姚安公稱牛丈字作此二字,音未知是否。牛諱盫,娶前母安太夫人——家,有乞虛損方者,仙判曰:君病非藥所能治,但遏除嗜欲,遠勝於草根樹皮。又有乞種子方者,仙判曰:種子有方,並能神效,然有方與無方同,神效亦與不效同。夫精血化生,中含慾火,尚毒發為痘,十中必損其一二,況助以熱藥,摶結成胎,其藴毒必加數倍,故每逢生痘,百不一全。
人徒于夭折之時,惜其不壽,而不知未生之日,已伏必死之機,生如不生,亦何貴乎種耶?此理甚明,而昔賢未悟,山人志存濟物,不忍以此術欺人也。其說其理,皆醫家所不肯言,或真有靈鬼憑之歟?又聞劉季箴先生嘗與論醫,乩仙云:公補虛好用參,夫虛證種種不同,而參之性則專有所主,不通治各證。以臟府而論,參惟至上焦中焦,而下焦不至焉;以榮衛而論,惟至氣分,而血分不至焉。腎肝虛與陰虛,而補以參,庸有濟乎?豈但無濟,亢陽不更煎鑠乎?且古方有生參熟參之分,今采參者,得即蒸之,何處得有生參乎?古者參出於上黨,秉中央土氣,故其性溫厚,先入中宮。
今上黨氣竭,惟用遼參,秉東方春氣,故其性發生,先升上部。即以藥論,亦各有運用之權,願公審之。季箴極不以為然,余不知醫,並附錄之,待精此事者論定焉。
●歙人蔣紫垣,流寓獻縣程家莊,以醫為業,有解砒毒方,用之即痊,然必邀取重貲,不滿所欲,則坐視其死。一日暴卒,見夢于居停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誤人九命矣。死者訴于冥司,冥司判我九世服砒死,今將轉輪,賂鬼卒,得來見君,特以此方奉授,君能持以活一人,則我少受一世業報也。言訖,涕泣而去。
曰:吾悔晚矣,其方以防風一兩,研為末,水調服之而已。無他秘藥也。又聞諸沈丈豐功曰:冷水調石青,解砒毒如神。沈丈平生不妄語,其方當亦驗。
●老儒劉挺生,言東城有獵者,夜半睡醒,聞窗紙淅淅作響,俄又聞窗下窸窣聲,披衣叱問,忽答曰:我鬼也,有事求君,君勿怖。問其何事,曰:狐與鬼自古不併居,狐所窟穴之墓,皆無鬼之墓也。我墓在村北三里許,狐乘我他往,聚族居之,反驅我不得入。欲與鬥,則我本文士,必不勝;欲訟諸土神,即幸而得申,彼終亦報復,然又必不勝。
惟得君等行獵時,或繞道半裡,數過其地,則彼必恐怖而他徙矣。然倘有所遇,勿遽殪獲,恐事機或泄,彼又修怨於我也。獵如其言,後夢其來謝。夫鵲巢鳩據,事理本直,然力不足以勝之,則避而不爭;力足以勝之,又長慮深思,而不盡其力,不求幸勝不求過勝,此其所以終勝歟?孱弱者遇強暴,如此鬼可矣。
●舅氏張公健亭言,滄州牧王某,有愛女嬰疾沉困,家人夜入書齋,忽見其對月獨立花陰下,悚然而返,疑為狐魅托形,嗾犬撲之,倏然滅跡。俄室中病者曰:頃夢至書齋看月,意殊爽適,不虞犬至,幾不得免。至今猶悸汗。知所見乃其生魂也。
醫者聞之,曰:是形神已離,雖盧扁莫措矣。不久果卒。
●閩有方竹,燕山之柿形微方,此各一種也。山東益都有方柏,蓋一株偶見,他柏樹則不方。余八九歲時,見外祖家介祉堂中,有菊四盎,開花皆正方瓣,整齊如裁剪。雲得之天津查氏,名黃金印,先姚安公乞其根歸,次歲花漸圓,再一歲則全圓矣。
或曰花原常菊,特種者別有法,如靛浸蓮子則花青,墨揉玉簪之根則花黑也。是或一說歟?
●家奴宋遇,病革時忽張目曰:汝兄弟輩來耶?限在何日?既而自語曰:十八日亦可。時一講學者館余家,聞之哂曰:譫語也。屆期果死。又哂曰:偶然耳。
申鐵蟾方與共食,投箸太息曰:公可謂篤信程朱矣。
●奇節異烈,湮沒無傳者,可勝道哉。姚安公聞諸雲台公曰:明季避亂時,見夫婦同逃者,其夫似有腰纏,一賊露刃追之急,婦忽回身屹立,待賊至,突抱其腰,賊以刃擊之,血流如注,堅不釋手,比氣絶而仆,則其夫脫去久矣。惜不得其名姓。又聞諸鎮番公曰:明季河北五省皆大饑,至屠人鬻肉,官弗能禁,有客在德州景州間入逆旅餐,見少婦裸體伏俎上,綳其手足,方汲水洗滌。
恐怖戰悚之狀,不可忍視,客心憫惻,倍償贖之,釋其縛,助之著衣。手觸其乳,少婦艴然曰:荷君再生,終身賤役無所悔,然為婢媼則可,為妾媵則必不可,吾惟不肯事二夫,故鬻諸此也,君何遽相輕薄耶?解衣擲地,仍裸體伏俎上,瞑目受屠,屠恨之,生割其股肉一臠,哀號而已,終無悔意。惜亦不得其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