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虞廷新氣象,兩階干羽五雲端。」是月與豹書:「近歲山中講學者,往往多說勿忘勿助工夫甚難。問之,則云: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難。區區因問之云:忘是忘個甚麼?助是助個甚麼?其人默然無對,始請問。
區區因與說:我此間講學,卻只說個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間斷,此便是忘了,即須勿忘。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須勿助。
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間斷,即不須更說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須更說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簡易,何等灑脫自在。今卻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懸空守着一個勿忘勿助,漭漭蕩蕩,只做得個沉空守寂,學成一個痴騃漢,事來,即便牽滯紛擾,不復能經綸宰制。
此皆由學術誤人之故,甚可憫矣。」
又與鄒守益書曰:「隨處體認天理,勿忘勿助之說,大約未嘗不是。只要根究下落,即未免捕風捉影。縱令鞭闢向裡,亦與聖門致良知之功尚隔一塵。若復失之毫釐,便有千里之繆矣。
世間無志之人,既已見驅于聲利辭章之習,間有知得自己性分當求者,又被一種似是而非之學兜絆覊縻,終身不得出頭。緣人未有真為聖人之志,未免挾有見小欲速之私,則此種學問極足支吾眼前得過。是以雖在豪傑之士,而任重道遠,志稍不力,即且安頓其中者多矣。」
祀增城先廟。
先生五世祖諱綱者,死苗難,廟祀增城。是月,有司復新祠宇,先生謁祠奉祀。過甘泉先生廬,題詩于壁曰:「我祖死國事,肇禮在增城。荒祠幸新復,適來奉初蒸。
亦有兄弟好,念言思一尋。蒼蒼見葭色,宛隔環瀛深。入門散圖史,想見抱膝吟。賢郎敬父執,僮僕意相親。
病軀不遑宿,留詩慰慇勤。落落千百載,人生幾知音。道同著形跡,期無負初心。」又題甘泉居曰:「我聞甘泉居,近連菊坡麓。
十年勞夢思,今來快心目。徘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渴飲甘泉泉,饑食菊坡菊。行看羅浮雲,此心聊復足。
」與德洪、畿書:「書來見近日工夫之有進,足為喜慰!而餘姚、紹興諸同志又能相聚會講切,奮發興起,日勤不懈,吾道之昌,真有火燃泉達之機矣,喜幸當何如哉!此間地方悉已平靖,只因二三大賊巢,為兩省盜賊之根株淵藪,積為民患者,心亦不忍不為一除剪,又復遲留二三月;今亦了事矣,旬月間便當就歸途也。守儉、守文二弟,近承夾持啟迪,想亦漸有所進。正憲尤極懶惰,若不痛加針砭,其病未易能去。父子兄弟之間,情既迫切,責善反難,其任乃在師友之間。
想平日骨肉道義之愛,當不俟于多囑也。」與何性之書:「區區病勢日狼狽,自至廣城,又增水瀉,日夜數行不得止。至今遂兩足不能坐立,須稍定,即逾嶺而東矣。諸友皆不必相候。
果有山陰之興,即須早鼓錢塘之舵,得與德洪、汝中輩一會聚,彼此當必有益。區區養病本去已三月,旬日後必得旨。亦遂發舟而東,縱未能遂歸田之願,亦必得一還陽明洞,與諸友一面而別,且後會又有可期也。千萬勿復遲疑,徒耽誤日月。
總及隨舟而行,沿途官吏送迎請謁,斷亦不能有須臾之暇。宜悉此意,書至即撥冗。德洪、汝中輩,亦可促之早為北上之圖。伏枕潦草。
」
十一月乙卯,先生卒於南安。
是月廿五日,逾梅嶺至南安。登舟時,南安推官門人周積來見。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曰:「近來進學如何?」積以政對。
遂問道體無恙。先生曰:「病勢危亟,所未死者,元氣耳。」積退而迎醫診藥。廿八日晚泊,問:「何地?」侍者曰:「青龍鋪。
」明日,先生召積人。久之,開目視曰:「吾去矣!」積泣下,問「何遺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頃之,瞑目而逝,二十九日辰時也。贛州兵備門人張思聰追至南安,迎入南野驛,就中堂沐浴衾斂如禮。先是先生出廣,布政使門人王大用備美材隨舟。
思聰親敦匠事,鋪梱設褥,表裡裼襲。門人劉邦采來奔喪事。十二月三日,思聰與官屬師生設祭入棺。明日,輿櫬登舟。
士民遠近遮道,哭聲振地,如喪考妣。至贛,提督都御史汪鋐迎祭于道,士民沿途擁哭如南安。至南昌,巡按御史儲良材、提學副使門人趙淵等請改歲行,士民昕夕哭奠。
八年己丑正月,喪發南昌。
是月連日逆風,舟不能行。趙淵祝于柩曰:「公豈為南昌士民留耶?越中子弟門人來候久矣。」忽變西風,六日直至弋陽。先是德洪與畿西渡錢塘,將入京殿試,聞先生歸,遂迎至嚴灘,聞訃,正月三日成喪于廣信,訃告同門。
是日,正憲至。初六日,會于弋陽。初十日,過玉山,弟守儉、守文,門人欒惠、黃洪、李珙、范引年、柴鳳至。
二月庚午,喪至越。
四日,子弟門人奠柩中堂,遂飾喪紀,婦人哭門內,孝子正憲攜弟正億與親族子弟哭門外,門人哭幕外,朝夕設奠如儀。每日門人來弔者百餘人,有自初喪至卒葬不歸者。書院及諸寺院聚會如師存。是時朝中有異議,爵蔭贈謚諸典不行,且下詔禁偽學。
詹事黃綰上疏曰:「忠臣事君,義不苟同;君子立身,道無阿比。臣昔為都事,今少保桂萼時為舉人,取其大節,與之交友。及臣為南京都察院經歷,見大禮不明,相與論列。相知二十餘年,始終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