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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由弘沼十二年進士,歷任今職,蓋叨位竊祿十有六年,中間鰥曠之罪多矣。邇者朝廷舉考察之典,揀汰群僚。臣反顧內省,點檢其平日,正合擯廢之列。雖以階資稍崇,偶幸漏網,然其不職之罪,臣自知之,不敢重以欺陛下。
況其氣體素弱,近年以來,疾病交攻,非獨才之不堪,亦且力有不任。夫幸人之不知,而鼠竄苟免,臣之所甚恥也;淑慝混淆,使勤懲之典不明,臣之所甚懼也。伏惟陛下明燭其罪,以之為顯罰,使天下曉然知不肖者之不得以倖免,臣之願,死且不朽。若從未滅,罷歸田裡,使得自附於乞休之末,臣之大幸,亦死且不朽。
臣不勝惶恐待罪之至!
乞養病疏
十年八月
頃者臣以朝廷舉行考察,自陳不職之狀,席藁待罪,其時臣疾已作。然不敢以疾請者,人臣鰥曠廢職,自宜擯逐以彰國法,疾非所言矣。陛下寬恩曲成,留使供職,臣雖冥頑,亦寧不知感激自奮!及其壯齒,陳力就列,少效犬馬。然臣病侵氣弱,力不能從其心。
臣自往歲投竄荒夷,往來道路,前後五戰,蒙犯障霧;魑魅之興游,蠱毒之與處。其時雖未即死,而病勢因仍,漸肌入骨,日以深積。後值聖恩汪滅,掩瑕納垢,復玷清班;收斂精魂,旋迴光澤;其實內病潛滋,外強中槁。頃來南都,寒暑失節,病遂大作。
且臣自幼失母,鞠于祖母岑,今年九十有六,耄甚不可迎侍,日夜望臣一歸為訣。臣之疾痛,抱此苦懷,萬無生理。陛下至仁天覆,惟恐一物不遂其生。伏乞放臣暫回田裡,就醫調治,使得目見祖母之終,臣雖殞越下土,永銜犬馬帷蓋之恩!倘得因是苟延殘喘,復為完人,臣齒未甚衰暮,猶有圖效之日。
臣不勝懇切願望之至!
諫迎佛疏 稿具未上
臣自七月以來,切見道路流傳之言,以為陛下遣使外夷,遠迎佛教,郡臣紛紛進諫,皆斥而不納。臣始聞不信,既知其實,然獨竊喜幸,以為此乃陛下聖智之開明,善端之萌櫱。郡臣之諫,雖亦出於忠愛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從起。是乃為善之端,作聖之本,正當將順擴充,逆流求原。
而乃狃于世儒崇正之說,徒爾紛爭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愚臣之見獨異於是,乃惟恐陛下好佛之心有所未至耳。誠使陛下好佛之心果已真切懇至,不徒好其名而必務得其實,不但好其末而必務求其本,則堯、舜之聖可至,三代之盛可復矣。豈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哉!臣請為陛下言其好佛之實。
陛下聰明聖知,昔者青宮,固已播傳四海。即位以來,偶值多故,未暇講求五帝、三王神聖之道。雖或時禦經筵,儒臣進說,不過日襲故事,就文敷衍。立談之間,豈能遽有所開發陛下聽之,以為聖賢之道不過如此,則亦有何可樂?故漸移志于騎射之能,縱觀于游心之樂。
蓋亦無所用其聰明,施其才力,而偶托寄於此。陛下聰明,豈固遂安於是,而不知此等皆無益有損之事也哉?馳逐困憊之餘,夜氣清明之際,固將厭倦日生,悔悟日切。而左右前後又莫有以神聖之道為陛下言者,故遂遠思西方佛氏之教,以為其道能使人清心絶欲,求全性命,以出離生死;又能慈悲普愛,濟度群生,去其苦惱而躋之快樂。今災害日興,盜賊日熾,財力日竭,天下之民困苦已極。
使誠身得佛氏之道而拯救之,豈徒息精養氣,保全性命?豈徒一身之樂?將天下萬民之困苦,亦可因是而蘇息!故遂特降綸音,發幣遣使,不憚數萬裡之遙,不愛數萬金之費,不惜數萬生靈之困斃,不厭數年往返之遲久,遠迎學佛之徒。是蓋陛下思欲一洗舊習之非,而幡然于高明光大之業也。陛下試以臣言反而思之,陛下之心,豈不如此乎?然則聖知之開明,善端之萌櫱者,亦豈過為諛言以佞陛下哉!陛下好佛之心誠至,則臣請毋好其名而務得其實,毋好其末而務求其本。陛下誠欲得其實而求其本,則請毋求諸佛而求諸聖人,毋求諸外夷而求諸中國。
此又非臣之苟為遊說之談以誑陛下,臣又請得而備言之。
夫佛者,夷狄之聖人;聖人者,中國之佛也。在彼夷狄,則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導愚頑;在我中國,自當用聖人之道以參贊化育,猶行陸者必用車馬,渡海者必以舟航。今居中國而師佛教,是猶以車馬渡海,雖使造父為禦,王良為右,非但不能利涉,必且有沈溺之患。夫車馬本致遠之具,豈不利器乎?然而用非其地,則技無所施。
陛下若謂佛氏之道雖不可以平治天下,或亦可以脫離一身之生死;雖不可以參贊化育,而時亦可以導群品之囂頑;就此二說,亦復不過得吾聖人之餘緒。陛下不信,則臣請比而論之。臣亦切嘗學佛,最所尊信,自謂悟得其藴奧。後乃窺見聖道之大,始遂棄置其說。
臣請毋言其短,言其長者。夫西方之佛,以釋迦為最;中國之聖人,以堯、舜為最。臣請以釋迦與堯、舜比而論之。夫世之最所崇慕釋迦者,慕尚于脫離生死,超然獨存於世。
今佛氏之書具載始末,謂釋迦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壽八十二歲而沒,則其壽亦誠可謂高矣;然舜年百有十歲,堯年一百二十歲,其壽比之釋迦則又高也。佛能慈悲施捨,不惜頭目腦髓以救人之急難,則其仁愛及物,亦誠可謂至矣;然必苦行于雪山,奔走于道路,而後能有所濟。若堯、舜則端拱無為,而天下各得其所。惟「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則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則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則黎民于變時雍;極而至于上下草木鳥獸,無不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