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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天,男子刮鬍子,女子拔腋毛以至于陰毛,男女雙方又就一般的毛髮系統,努力設法縮減,相習成風,越流越廣,其實還是這種見識的結果。
前文說過,美的標準是多少有客觀的根據的,所以不論古今東西,至少就最有知識界人士而言,這方面的經驗是可以共同的。不過共通的標準並不根本排斥各民族的地方色彩。不同的民族裡,或一個民族的不同的時代裡,性衝動活動的結果總有一種傾向,一方面把這個第二性徵搬出來,另一方面把那個第二性徵壓制下去,而這種故為重輕的行為就未必都合乎審美的標準了。
另外還有一個趨勢,可以教共通的審美的標準發生比上述所說的更大的變化,那就是種族型或民族型的影響。一個種族或民族總有它體格上的特點,愛護這些特點的心理很容易變為讚美與頌揚的心理。在一般民族分子看來,凡是最足以代表民族型的,即這種特點最多與最發達的人,大約是最優美的了。一部分人工的肢體的毀損與形態的畸變目的往往就在於使原有的特點變本加厲地暴露出來。
東方的女人本來就有很大與鮮明的眼珠,這種大而鮮明的程度,東方人卻還以為不足,還要在藝術上加以渲染。日本北海道的蝦夷是毛髮最多的民族,所以蝦夷的美的標準裡,發是最重要的一個成分。緊密而圓滿的乳房確是一個很美的特點。
但在非洲的黑種女人,這種乳房很早就鬆弛而下垂,因此,非洲民族裡往往有認為下垂的乳房是最美愛的。非洲人這一類的美的觀念就不免和共通的標準離得大遠了。男女所屬的種族型不太相同,彼此之間不容易發生性的吸引,美的觀感不一樣,也就是一種原因了。
要把性美的觀念分析得相當周到,我們還得提出一個因素來,即個人的興趣愛好了。每一個男人,至少每一個文明社會裡的男人,在相當限度以內,總獨自有一個女性美的理想。這理想往往有兩個依據,一是他個人的機體和這種機體的需要,二是他有生以來一些偶然機遇而有性的引力的經驗。這個因素的存在,是文明社會裡的男女都知曉得的,在實行選擇的時候,誰也都知道運用,無需我們加以述說。
不過這種因素可以有很多的變相,在熱戀中的男女竟會把對方很醜的特點譽極美,而加以表揚讚頌。至此我們就接近性的歧變或性的病態的領域了。
時地的不同、種族的各異、個人的區別而外,我們還得承認另一個因索的存在,即好奇愛異與喜歡遠方異域的東西的心理了。在一般人的眼光裡,凡屬希罕的東西總有幾分美。嚴格說來,這是正確的,除非這東西並不太少。他們也許見到一種新的拼湊出來的東西,也許在一件東西身上發現一些前所未見到過的特點。
但這些大體上總得與我們經驗裡早已認為美的事物並不差得大遠,否則還是不美,而只是稀罕少有罷了。古人說得好:「只有花樣翻新的東西才有趣。」近代文明生活的攘往熙來,喜新厭舊,更讓這種心理變本加厲地發展,即在有美術天才的人亦在所不免。所以,在各國的大都市裡,民族的審美標準多少要因外國輸入的影響而發生一些變化,甚至于外國的標準、外國的時尚,喧賓奪主似的代替了原有的標準。
總之,性擇與視覺的關係裡,審美的觀念固然是一個主要的成分。但不是惟一的成分,不論古今中外,一直就是如此。各地也都是如此。在求愛的過程裡,在促進積欲的種種努力裡,審美而外,視覺的用途,尚不止一端,同時別的幫襯的力量也很多。
這種視覺的用途我們不妨略舉一二:有一種現象叫做「性景戀」
(scoptophilia或miixoscopia),即喜歡窺探性的情景, 從而獲取性的興奮;或只是窺探異性的性器官而得到同樣的反應。在相當限度以內,這也不算是不正常的。有這種行為的人不能不出於窺探一途徑,倒不一定因為這人根本心理上有變態,而是因為社會習慣太鄙陋,平時對於性生活及裸體的狀態太隱秘了。平時禁得越嚴的事物,我們越是要來一探究竟,原本是一種很普通的心理。
有許多操行很好的男人在青年時期曾經探房過女人的臥室,女子亦是。不過誰都不願意承認這類行為就是了。比如客店的女主人以及仆女之類,這類行為几乎成為一種習慣,更不足為奇了。那些專事窺探而一心培植這種所謂性景戀的人,在西方就叫做「窺探者」(peeper)。
這種人往往喜歡在公共的廁所一帶逗留而被警察抓走。
性景戀還有一種形式,就是看性戀的圖畫或裸體的雕像。喜歡看所謂淫書春宮畫的心理屬於前者,而所謂「雕像戀」或「皮格馬利翁現象」(Pygmalionism)
則屬於後者。相傳古希臘有一個雕塑家叫皮格馬利翁,有一次他雕好了一個女像之後,竟和它發生戀愛起來。「皮格馬利翁現象」的名稱就是這樣來的。性景戀,包括閲讀性戀的小說及觀看春宮畫在內,只要不到一個非看不可的程度,是自然正常的。
但雕像戀卻是一種病態,因為所戀的對象,已經代替了活人,而自成一個目的。患雕像戀的人以男人為獨多,但希爾虛弗爾德也曾說到過一個女人的例子。一個很有社會身分且常在高等交際場中進出的女人,經常喜歡到美術館裡去,把陳列的男雕像胯下的無花果葉子輕輕舉起,而在掩護的一點上不斷地親吻。這幾年以來,性景戀表現得最多與最普遍的場合是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