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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 89 /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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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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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頁

朗讀:

「這麼說,奧勒爾時期的東西又要開始了?夜!這真夠庸俗的。」

「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奧勒爾時期的東西,有什麼庸俗的地方。”她冷淡地、自有主見地回答道。從這種冷淡和獨立自主的精神中,我真的害怕地感覺到了往日的某種東西了。“你不過是又開始嫉妒我罷了。」


  

「為什麼我又開始嫉妒了呢?」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因為你又開始疏遠我,又想討男人們的喜歡,博得他們的歡心。」

她不懷好意地笑了一笑,說:

「你沒有資格說這個。正是你一個冬天都沒有離開過切爾卡索娃。」

我臉漲得通紅。

「是沒有離開過!可是我和你在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難道是我的過錯?最使我傷心的是你和我在一起總有點不自在,彷彿你有什麼心事瞞着我。你直截了當說吧,什麼心事?你心裡藏着什麼 ?」

「我藏着什麼?”她回答道,“悲傷,我悲傷的是,我們往日的愛情已經沒有了。不過說這個幹嗎……」

她沉默了一會又補充說:

「既然你不快活,那麼化裝舞會我就準備謝絶參加了。只是你對我太苛刻了,我每一個心願你都說成是庸俗的,你剝奪我的一切自由,而你自己卻什麼都干……」

春夭和夏天我又多次出外漫遊。初秋時節又遇見了切爾卡索娃(在此之前我和她之間確實沒有什麼),並且得知她要遷居基輔。

「親愛的朋友,我要和您永別了,”她用一雙鷹眼看著我說:“我丈夫在那裡等得不耐煩了。您願意送我到克列緬楚格嗎?當然,要完全保密。我在那兒要過一夜,等船……」

二十九

這事發生在十一月間。我迄今還看到和感覺到那偏遠小俄羅斯城市的死板而陰鬱的生活,它的冷落的街道,狹窄的木板人行道,圍着籬笆的黑色的花園,林蔭道上光禿禿的高大白楊,空蕩蕩的市立公園,裡面有一間窗戶被打死的夏季餐廳,這時節濕潤的空氣,公墓裡腐爛樹葉的氣味,我沿著這些街道、花園毫無表情、毫無目的地徘徊,我那些同一的思緒和回憶……回憶是一種使人沉痛。使人恐懼的東西,它甚至需要有專門的祈禱文才能解脫。


  
在一個非常不幸的時刻,她那些偶爾才吐露一點的隱痛使她發狂了。那天格奧爾基哥哥下班回來晚了些,我回來得更晚(她知道我們機關在籌備地方自治會年會,要晚些回來)。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好幾天沒有出門(每月她總有幾天是這樣),而且,跟往常一樣,在這種時候她總是神態異常的。她準是照自己的習慣蜷縮着身子,半躺在我們臥室的沙發上好半天,抽了許多煙(她從某個時候起開始抽菸,我多次請求甚至要求她丟掉這種對地極不適合的嗜好,可她總不聽),或許,她還茫然地瞧著面前的什麼東西,然後驀然站起身來,在一片小紙上一字也不改地給我寫下幾行字(這是哥哥回來以後在這間空空如也的臥室裡的梳妝台上發現的),然後就急急忙忙地收拾自己的一部分東酉,其餘的都乾脆扔掉了。

這些到處亂扔的東西我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勇氣去拾起來,收藏在什麼地方。夜晚她已經走遠了,走在回父親家的途中……當時我為什麼沒有去追趕她?也許是因為出於愧疚,也許是因為我現在已經清楚地知道她有時脾氣倔強。我打了許多電報,寫了許多信,最後也只收到兩句回話;「我女兒走了,而且不許把她的去向告訴任何人。」

如果當時哥哥不在我身邊(雖然他本人也束手無策,茫然若失),天曉得我會發生什麼事。那簡短的寫明了她出走的原因的宇條,哥哥沒有立刻交給我,想讓我事先有個思想準備——他這樣做很笨拙。最後他下定了決心,噙着淚珠把字條交給了我。在那片小紙上她用堅定的筆觸寫道。

「我不能再看著你離我愈來愈遠,不能繼續忍受你無休止地,日趨頻繁地污辱我的愛情,我既不能讓它在我心中死滅,也不能不明白:我受到的屈辱已到了極限,我的一切愚蠢的希望與夢想都已破滅。願上帝給你力量經受住我們的訣別,忘掉我,在你那新的、完全自由的生活中去獲得幸福吧……」我一口氣讀完了宇條,覺得腳下的土地在下陷,臉皮和頭皮在發冷,在縮緊,但我卻嘣出一句相當厚顏無恥的話來:

「這有什麼?早就該料到的,這種『破滅』尋常得很!」

此後,我竟然還有勇氣走進臥室,擺出一副冷漠無情的神態躺在沙發床上。黃昏時分,哥哥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着我,我假裝睡着了。他碰見任何不幸的事都驚慌失措,經受不起,這一點特象我們的父親。他匆忙中很快就相信我真的睡着了,趁當晚還得出席參議會會議的機會,便悄悄穿上衣服走了……現在想起來,我當天夜裡沒有開槍自殺的唯一原因,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總得自殺。

當時窗外花園裡的乳白色的月光照亮了我的房間,我走進餐室,點着燈,在櫥櫃旁喝了一杯伏特加,接着又是一杯……我從屋裡出來,走到街上去。街上寂靜無聲,溫暖潮濕,周圍的一切——空蕩蕩的公園裡和林蔭道上的白楊間到處瀰漫著濃密的白霧,這霧和月光融合在一起,情景十分可怕……然而回家就更可怕:要點燃臥室裡的蠟燭,在暗淡的燭光下看到這些還扔得到處都是的襪子、鞋子、夏令時裝和那件花睡衣——我入睡前常常摟着這件睡衣裹着的她,吻她向我仰起伸過來的瞼,感受她那溫馨的呼吸。只有和她在一起,在她面前痛哭才能使我擺脫這種恐懼,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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