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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想到海洋,老是稱她為lamar,這是人們對海洋抱著好感時用西班牙語對她的稱呼.有時候,對海洋抱著好感的人們也說她的壞話,不過說起來總是拿她當女性看待的.①有些較年輕的漁夫,用浮標當釣索上的浮子,並且在把鯊魚肝賣了好多錢後置備了汽艇,都管海洋叫elmar,這是表示男性的說法. 他們提起她時,拿她當做一個競爭者或是一個去處,甚至當做一個敵人.可是這老人總是拿海洋當做女性,她給人或者不願給人莫大的恩惠,如果她幹出了任性或缺德的事兒來,那是因為她由不得自己. 月亮對她起着影響,如同對一個女人那樣,他想.他從容地划著,對他說來並不吃力,因為他保持在自己的最高速度以內,而且除了偶爾水流打個旋兒以外,海面是平坦無浪的. 他正讓海流幫他千三分之一的活兒,這時天漸漸亮了,他發現自己已經划到比預期此刻能達到的地方更遠了.我在這海底的深淵上轉游了一個禮拜,可是一無作為,他想. 今天,我要找到那些鰹魚和長鰭金槍魚群在什麼地方,說不定還有條大魚跟它們在一起呢.不等天色大亮,他就放出了一個個魚餌,讓船隨着海流漂去. 有個魚餌下沉到四十英尋的深處. 第二個在七十五英尋的深處,第三個和第四個分別在藍色海水中一百英尋和一百二十五英尋的深處. 每個由新鮮沙丁魚做的魚餌都是頭朝下的,釣鉤的鈎身穿進小魚的身子,紮好,縫牢,釣鉤的所有突出
①西班牙語中的「海洋」
(mar)
可作陰性名詞,也可作陽性名詞,以前面用的定冠詞是陰性(la)
還是陽性(el)
來區別.
部分,彎鈎和尖端,都給包在魚肉裡. 每條沙丁魚都用釣鉤穿過雙眼,這樣魚的身子在突出的鋼鉤上構成了半個環形.不管一條大魚接觸到釣鉤的哪一部分,都是噴香而美味的.孩子給了他兩條新鮮的小金槍魚,或者叫做長鰭金槍魚,它們正象鉛垂般掛在那兩根最深的釣索上,在另外兩根上,他掛上了一條藍色大鰺魚和一條黃色金銀魚,它們已被使用過,但依然完好,而且還有出色的沙丁魚給它們添上香味和吸引力.每根釣索都象一支大鉛筆那麼粗,一端給纏在一根青皮釣竿上,這樣,只要魚在魚餌上一拉或一碰,就能使釣竿朝下落,而每根釣索有兩個四十英尋長的捲兒,它們可以牢系在其他備用的捲兒上,這一來,如果用得着的話,一條魚可以拉出三百多英尋長的釣索.這時老人緊盯着那三根挑出在小船一邊的釣竿,看看有沒有動靜,一邊緩緩地划著,使釣索保持上下筆直,停留在適當的水底深處. 天相當亮了,太陽隨時會升起來.淡淡的太陽從海上升起,老人看見其他的船隻,低低地挨着水面,離海岸不遠,和海流的方向垂直地展開着. 跟着太陽越發明亮了,耀眼的陽光射在水面上,隨後太陽從地平線上完全升起,平坦的海面把陽光反射到他眼睛裡,使眼睛劇烈地刺痛,因此他不朝太陽看,顧自划著.他俯視水中,注視着那幾根一直下垂到黑魆魆的深水裡的釣索. 他把釣索垂得比任何人更直,這樣,在黑魆魆的灣流深處的幾個不同的深度,都會有一個魚餌剛好在他所指望的地方等待着在那兒游動的魚來吃.別的漁夫讓釣索隨着海流漂去,有時候釣索在六十英尋的深處,他們卻自以為在一百英尋的深處呢.
不過,他想,我總是把它們精確地放在適當的地方的. 問題只在於我的運氣就此不好了. 可是誰說得準呢?說不定今天就轉運. 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日子. 走運當然是好. 不過我情願做到分毫不差.這樣,運氣來的時候,你就有所準備了.兩小時過去了,太陽如今相應地升得更高了,他朝東望時不再感到那麼刺眼了.眼前只看得見三條船,它們顯得特別低矮,遠在近岸的海面上.我這一輩子,初升的太陽老是刺痛我的眼睛,他想. 然而眼睛還是好好的. 傍晚時分,我可以直望着太陽,不會有眼前發黑的感覺. 陽光的力量在傍晚也要強一些. 不過在早上它叫人感到眼痛.就在這時,他看見一隻長翅膀的黑色軍艦鳥在他前方的天空中盤旋飛翔.它倏地斜着後掠的雙翅俯衝,然後又盤旋起來.「它逮住了什麼東西啦,」
老人說出聲來.「它不光是找找罷了.」
他慢慢划著,直朝鳥兒盤旋的地方划去. 他並不匆忙,讓那些釣索保持着上下筆直的位置. 不過他還是挨近了一點兒海流,這樣,他依然在用正確的方式捕魚,儘管他的速度要比他不打算利用鳥兒來指路時來得快.軍艦鳥在空中飛得高些了,又盤旋起來,雙翅紋絲不動.它隨即猛然俯衝下來,老人看見飛魚從海裡躍出,在海面上拚命地掠去.「鯕鰍,」
老人說出聲來.「大鯕鰍.」
他把雙槳從槳架上取下,從船頭下面拿出一根細釣絲.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