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為他已說出他所知道的廚子的全部壞事了,他該安心了。不料一兩天後,他又由於良心責備,揭發了廚子的一個小女孩每天早晨來拿我們麵包一事。他還坦白他自己如何受了送牛奶人的賄,向那人提供用煤。又過了兩三天,警方當局通知我,他供出廚房垃圾中有牛裡脊肉和破布袋裏有床單。
又不久,他又說出完全是另一種性質的供詞——他承認知道送酒人想對我們住宅行竊的全部計劃,於是那人馬上被捕了。成為這樣一個受害者,我感到很慚愧,我寧願多給他點錢,請他再別說了,或為他去花大錢行賄,好讓他跑走。可他對此一無所知,他還以為每次新坦白就算不是施恩於我也是報答我了,這可真讓人生氣!
後來,我一看到有警員帶著新情報來,我就先跑開躲起來。一直到他受審並被判處了流刑,我才結束這種偷偷摸摸的生活。可就是那樣了,他還不能讓人安生,他一個勁給我們寫信,說是想離開前見朵拉一面。於是,朵拉就去看他。
當朵拉發現自己是在鐵欄中時竟昏了過去。簡而言之,在他被押解走前,我沒法安安靜靜過日子。後來,我聽說他在什麼「鄉村」地方做了牧羊人,但我不知是在什麼地方。
這一切使我認真地反思,使我對我們的錯誤有了新的見解。儘管我很體諒朵拉,我也不得不在一個晚上告訴了她。
「我的愛人,」我說道,「想到我們缺乏條理和秩序,不僅使我們自己受累(我們已習慣了),也連累了別人,我很苦惱。」
「你已經安靜了很久,現在你又要淘氣了!」朵拉說道。
「不,我親愛的!讓我向你說明我的意思是什麼。」
「我認為我不用知道。」朵拉說道。
「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放下吉普。」
朵拉用吉普的鼻子來碰我的鼻子,並說了聲「卟」想改變我的嚴肅;可是她沒成功。她就命令吉普進了那塔,然後坐在那裡握住我的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看著我。
「事實上,我親愛的,」我開始說道,「我們身上有傳染病,我們把周圍所有的人都傳染了。」
朵拉的表情是那樣迫切想知道,我是否提議一種新的預防針或別的藥物來改良我們的不衛生狀況;要不是她的表情是這樣,我真會繼續用這個比喻說下去了。於是我抑制住自己,用明明白白的話來解釋我的意思。
「由於不學會更謹慎,我的寶貝,」我說道,「我們不僅僅失去了錢財和安樂,有時甚至失去了和氣;我們也縱容了所有替我們做事的人變壞,或任何和我們做生意的人變壞,這就表明很嚴重的責任問題是我們的。我開始懷疑這錯不在一方,所以這些人都壞,是因為我們並不很好。」
「哦,多嚴重的罪名,」朵拉睜大眼睛叫道,「你是說你看到我偷金錶囉!哦!」
「我最親愛的,」我勸道,「別胡說!誰提到金錶半個字了?」
「你呀,」朵拉馬上說道,「你知道你這樣做了。你說我不好,還拿我和他比。」
「和誰比?」我問道。
「和那個小僕人哪,」朵拉嗚咽道,「哦,你這個殘忍的人,把你心愛的妻子和一個判了流刑的小僕人比!為什麼結婚前你不把這想法告訴我?你這個冷酷的人,你為什麼那時不說出你認定我比一個服流刑的小僕人更壞呢?哦,你把我看得多壞呀!哦,天啊!」
「喏,朵拉,我的愛人,」我一面說著,一面想把她按在眼睛上的小手帕拿開,「你這種說法真可笑,而且也大錯特錯了。第一,這不是事實。」
「你常說他是個不誠實的人,」朵拉嗚咽道,「現在,你又這麼說我了!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的寶貝女孩,」我說道,“我真地求你,求你明白一點,聽清我剛纔說的和現在說的。我親愛的朵拉,如果我們不知道對我們僱的人盡責,他們就永遠不知道對我們盡責。我怕我們向人們提供了犯錯誤的機會,而這是決不應提供的呀。就算我們不是有意,而是出於喜歡那樣,高興那樣——我們其實並不喜歡,可我們好像有意要那樣不經心地處理家政,我們也沒權利這麼繼續散漫下去了。
我們的確讓別人變壞,我們應該想到這點。我不能不想到這點。朵拉,我無法擺脫對這反省,有時我對此非常不安。嘿,親愛的,就是這麼回事。
唉,別犯傻了。”
朵拉半天都不讓我把那條小手巾拿開。她坐在那裡,躲在小手巾後一面嗚咽一面說:如果我覺得不安,為什麼我要結婚?為什麼我不在去教堂的前一天說我最好不去了,因為我知道我會不安?如果我不能忍受她,為什麼我不把她送到帕特尼她姑媽那兒,或送到印度的朱麗亞·米爾斯那兒?朱麗亞見到她一定很高興,一定不會把她當成服流刑的小僕人;朱麗亞決不會那麼稱呼她。總之,朵拉是那麼苦惱,使我也很苦惱。我覺得再作這種努力——哪怕很溫和——也沒用了。
我得用另一種方法。
還有什麼其它方法呢?「陶冶她思想!」這話平常,聽起來總是很樂觀,很有希望。於是,我決定陶冶朵拉的思想。
我立即着手了。當朵拉很孩子氣而我又很想迎合她時,我就努力擺出一臉嚴肅——使她不安,也使我自己不安。我向她談我思考的問題,讀莎士比亞給她聽,讓她疲倦得不得了。我還裝出偶然的樣子告訴她一點很有用的常識或提一點合理意見——我一說出來,她就嚇得跳起來,好像那是些爆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