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親愛的,如果我們結婚了,你去買一隻前羊腿來做做晚飯,你想知道該怎麼買嗎?」
我可愛的小朵拉的臉就沉了下來,她又把嘴嘟成一個小花蕊,好像她很想用一個親吻堵住我的嘴。
「你想知道該怎麼買嗎,我的心兒?」我重複道,也許我很固執。
朵拉就想了想,然後很得意地答道:
「嘿,肉鋪老闆知道怎麼賣肉,我幹嗎要知道呢?哦,你這傻孩子!」
就這樣,有一次我瞟着那本《烹飪學》向朵拉問道,如果我們結婚了,我想吃一份好吃的愛爾蘭燉菜,她該怎麼做呢。她回答說,那只需吩咐僕人去做就是了;然後她用她的兩隻小手抓住我的胳臂,那麼可愛的大笑起來,使她比以往更讓人開心。
結果,那本《烹飪學》的主要用處就是放在屋角供吉普去站立其上。當看到吉普被訓練得不用引誘就肯站到上面去,同時還銜起那個筆盒,朵拉是那麼開心,我也為我買了那本書而高興。
於是,我們回到吉它、回到花卉畫,回到那嗒啦啦永遠跳舞沒個完的歌,我們的快活和那個星期一樣久。有時,我覺得,我最好鬥膽向拉芬尼婭小姐暗示,說她把我的心上人太當成一個玩具了。我有時也恍然大悟,發現我也陷入這種誤區,把她看成一個玩具了,只不過我不總是那樣罷了。
第四十二章 作惡
我憑着對朵拉和她兩個姑媽的責任感,怎麼致力於學習那可怕的速記,怎樣在那方面取得進步,這一切彷彿不該由我來記述,我覺得,哪怕這部手稿只是寫給我自己而看的也不必了。我在這一段日子裡的艱苦生活,以及在這段難忘的日子裡開始在我心裡日益成熟的忍耐力(我知道,如果這忍耐力多少堅強的話,那就是我的一種美德),除了我寫過的以外,我只補充一句——回想起來,我發現我成功之源就在於此。在這紅塵世界的事業上,我是幸運的;許多人比我工作努力得多,成就卻不及我的一半;不過,若沒有我在那時養成的認真、條理分明、勤懇的習慣,沒有我在那時立下的無論多少事只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決心,我永遠不能取得我已取得的成就。上天可為證,我寫這些話,完全沒有自誇之意。
一個像我這樣一頁頁往下回顧自己生平的人,如果他能不深刻地感到他忽略了許多才幹,錯過了許多機會,曾有許多謬誤不當的感情在他心中不斷衝擊並征服他,那他實在是完美無缺。我相信,我沒有一種不曾被我拚命用過的天賦才能。我的意思不過是說,我這一生無論做什麼,總是全心全意去做,無論我投身于什麼,總是完完全全投入。事無鉅細,我都認真到底。
我從不相信,任何先天或後天的才能可以不需堅定、坦誠和努力的品質而獲成功。世上沒有那樣的成功。某種可喜的才能,某種可慶的機會,可以形成某些人往上攀的梯子的兩側直木,但那梯子的一級級橫木必須是用經磨經拉的材料製成。完全徹底、熱誠堅韌的真本領是沒有什麼可以取代的。
凡值得我獻上全身心的事,我決不只獻出一隻手;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自暴自棄;現在我發現這已成了我的行事方針。
我剛纔歸納成格言的行為有多少應歸功于愛妮絲呢,我不想再在這裡重複了。我的回憶懷着感激的愛心朝愛妮絲走去。
她到博士家來小住兩個星期。威克費爾德先生是博士的老朋友了,博士想和他談談,給他些幫助。愛妮絲上次來倫敦就是為了說這事,而這次也是上次談話後的結果。她和她父親一起來。
聽她說,她已答應為希普太太在附近找個住處,因為希普太太的痛風症需要換換空氣,而且希普太太本人也想來這兒,我對此一點也不怎麼吃驚。第二天,尤來亞像個孝子一樣,把他的父母送來住,我也不吃驚。
「你知道,科波菲爾少爺,」他和我在博士的花園裡別彆扭扭地散步時,他說道,「戀愛的人總有點妒忌——無論怎樣,總對所愛的人十分關心。」
「那現在你又妒忌誰呢?」我說道。
「謝謝你,科波菲爾少爺,」他答道,「現在還沒有什麼特別的人——至少沒有男子。」
「你的意思是妒忌一個女人了?」
他用他那陰險的紅眼睛斜乜了我一下,大笑起來。「當然,科波菲爾少爺,」他說道,「——我應當說先生,不過,我知道你會原諒我已經形成的習慣——你那麼善於刺探,你像一個開瓶器那樣引出我的話!行,我不怕告訴你,」他把他那魚一樣的手放在我手上,「我在斯特朗夫人眼裡一般都不是一個討女人喜歡的男人,我從來不是的,先生。」
他用一種下流的狡猾神氣看著我時,眼睛都發綠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道。
「嘿,我雖然是個吃法律飯的,科波菲爾少爺,」他冷笑着答道,「可這會兒我說的都是真話。」
「你那神態是什麼意思?」我平靜地問道。
「那種神態?唉呀,科波菲爾,真夠行啊!我用那種神態是什麼意思?」
「是呀,」我說道,「用那種神態。」
他似乎覺得十分有趣,那樣開懷地笑,彷彿發自天性一樣。他用手搔了搔下巴,眼光朝下繼續說道——同時仍慢悠悠地搔着下巴:
「我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文書時,她從來看不起我,總是把我的愛妮絲留在她的住宅附近,總是只把你當朋友,科波菲爾少爺,那時我遠遠在她以下,不在她眼裡。」
「行了!」我說道,「就算你那時是那樣的!」
「——也在他以下,」尤來亞一面繼續搔下巴,一面若有所思似地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