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博士說道,「想想看!我並沒說嚴格限定了一年
70鎊,因為我總想再給我聘用的任何年輕朋友一點另外的禮物。毫無疑問,」博士仍然扶着我肩頭走來走去,並說道,「我總想到每年送一種禮物。」
「我親愛的老師,」我說道,我說的是心裡話,「我欠你的情分已大大超過我能接受的了——」
「不,不。」博士打斷了我的話說道:「對不起!」
「如果你肯接受我所有的那些時間,也就是我的早晨和晚上,並認為這些時間值七十鎊一年,你就給了我一種難以言盡的恩惠了。」
「天哪!」博士天真地說,「想想看吧,用那麼一點換到那麼多!天哪!天哪!如果還有更好的機會,你會去嗎,說實話呀,啊?」博士說道,他過去總用這句話十分嚴肅地激發我們做學生的自尊心。
「說實話,先生!」我按照昔日學校的作風答道。
「那就這樣吧,」博士拍拍我肩說道。我們在園中走來走去時,他的手就一直放在我肩頭上。
「如果我的工作和那部辭典有關,」我有點結結巴巴地說,但願這沒什麼不好,「我就二十倍的快樂了,先生。」
博士站住,笑咪咪地拍拍我肩頭,並用一種看上去很得意的神氣說道:「我親愛的小朋友,你說對了。正是那部辭典!」
他那神氣就像發現我已洞察了人類智慧的極致一樣。
哪還會是別的呢!他的衣服口袋裏塞滿了關於它的一些東西,他腦袋裏也一樣塞得滿滿的。這些東西在他身上到處溢放出來。他告訴我,自從退出了教書生涯,他這工作就進行得非常順利;我提議的早晨和晚上對他再合適不過,因為在白天,他習慣于散步並在散步時思考。傑克·麥爾頓先生最近作過他的臨時秘書,由於不習慣這種工作而把他的檔案給弄得有些沒有秩序了;好在我們能很快把這種情況改正過來,而讓工作重新順利進展。
後來,當我們按部就班工作時,我發現傑克·麥爾頓先生的操勞比我預料的更討厭,因為他不僅僅弄出數不清的錯,還在博士的手稿上畫了那麼多士兵和女人的頭,害得我常常誤入亂七八糟的迷魂陣了。
對於我們就要為那美妙事業一起工作的前景,博士持着很大樂觀。我們約好次日早上
7點就開始工作。我們將在每天早上工作兩小時,每天晚上工作兩到三個小時,星期六則除外,那天我可以休息。星期天也除外,當然,我也要休息。
這些條件在我看來非常寬厚了。
這樣安排了計劃,我們雙方皆大歡喜,博士就帶我去他家裡見斯特朗夫人。我們看到她正在博士的新書房裡拭拂他的書,他從來不許任何其他人碰他的這些聖物。
為了我,早餐被推遲了。於是我們共進早餐。我們剛坐下不久,在我聽見有人來的聲音前,我就從斯特朗夫人臉上看出有人來了。一個騎馬的男人來到大門前,臂輓着繮繩,大模大樣地把馬拉進小院,拴到空車房牆上一個環上,然後拿着鞭子走進了早餐室。
這就是傑克·麥爾頓先生;我覺得他並沒有被印度改良什麼。不過,對於不去砍伐艱難之林樹木的年輕人,我抱著一種苛求之心,所以我的印象是有些偏頗的。
「傑克先生!」博士說道:「科波菲爾!」
傑克·麥爾頓先生和我握手,但我相信他並不熱情,那神氣還彷彿懶洋洋地應付着一樣,對此我暗中十分忿忿。不過,他那懶樣兒真夠人受的,只有在和他表妹安妮說話時才不那樣。
「今天早上你吃了早餐嗎,傑克先生?」博士說道。
「我几乎從不吃早餐呢,先生,」他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下,抬起頭說道,「我很討厭吃早餐呢!」
「今天有什麼新聞嗎?」博士問道。
「一點也沒有,先生,」麥爾頓先生答道,「有一條新聞,說是北方的人正在遭受饑荒,不滿;不過總得有人在什麼地方遭受饑荒、不滿呀。」
博士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便像想改變話題樣地說道,「那麼說來就沒一點新聞了;他們說沒新聞就是好新聞呢。」
「在報紙上,先生,有一段關於暗殺的長篇報導。」麥爾頓先生說道:「不過總有人被暗殺,我不讀它。」
在那時,這種對於人類的一切行為和感情的冷漠在我看來並不像後來那樣被人們看作高貴品格。從那以後,這種冷漠就流行開來。這種冷漠已被表演得如此爐火純青,所以我發現一些時髦的男男女女簡直像成蟲的幼蟲一樣。但在那時,我覺得這種冷漠是很新奇的,也許也引起我更注意,但這冷漠並沒使我對傑克·麥爾頓先生的評價提高一點,也沒能使我對他的信任增加一點。
「我來問安妮願不願今晚去聽歌劇,」麥爾頓先生轉向她說道,「這是本季最後一晚了;那兒有一個女歌唱家,她實在該去聽聽。她真是太棒了,此外她又那麼醜得可愛,」麥爾頓先生又懶洋洋的了。
只要能使他太太高興的事,博士無不喜歡。博士便轉向她說道:
「你應該去,安妮。你應該去。」
「我不想去」,她對博士說道,「我願意留在家裡。我很想留在家裡。」
然後,她就看也不看她表兄而和我交談起來。她問了愛妮絲的情形,問她會不會來看她,哪天能來。她是那樣不安,我都奇怪博士為什麼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