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東周列國誌 - 172 / 355
古典小說類 / 馮夢龍 / 本書目錄
  

東周列國誌

第172頁 / 共355頁。

 大小:

 第172頁

朗讀:

頃公入宮,見其母蕭太夫人,忍笑不住。太夫人乃蕭君之女,嫁于齊惠公,自惠公薨後,蕭夫人日夜悲泣。頃公事母至孝,每事求悅其意,即閭巷中有可笑之事,亦必形容稱述,博其一啟顏也。是日,頃公幹笑,不言其故,蕭太夫人問曰:「外面有何樂事,而歡笑如此?」頃公對曰:「外面別無樂事,乃見一怪事耳。今有晉、魯、衛、曹四國,各遣大夫來聘。晉大夫郤克,是個瞎子,只有一隻眼光著看人;魯大夫季孫行父,是個禿子,沒一根毛髮;衛大夫孫良夫,是個跛子,兩腳高低的;曹公子首,是個駝背,兩眼觀地。吾想生人抱疾,五形四體,不全者有之,但四人各占一病,又同時至于吾國,堂上聚著一班鬼怪,豈不可笑?」蕭太夫人不信,曰:「吾欲一觀之可乎?」頃公曰:「使臣至國,公宴後,例有私享,來日兒命設宴于後苑,諸大夫赴宴,必從崇台之下經過,母親登于台上,張帷而竊觀之,有何難哉?」

話中略過公宴不題。單說私宴,蕭太夫人已在崇台之上了。舊例使臣來到,凡車馬仆從,都是主國供應,以暫息客人之勞。頃公主意,專欲發其母之一笑,乃于國中密選眇者、禿者、跛者、駝者各一人,使分禦四位大夫之車。郤克眇,即用眇者為禦;行父禿,即用禿者為禦;孫良夫跛,即用跛者為禦;公子首駝,即用駝者為禦。齊上卿國佐諫曰:「朝聘,國之大事。賓主主敬,敬以成禮,不可戲也!」頃公不聽。車中兩眇、兩禿、雙駝、雙跛行過台下,蕭夫人啟帷望見,不覺大笑,左右侍女,無不掩口,笑聲直達于外。


  

郤克初見禦者眇目,亦認為偶然,不以為怪,及聞台上有婦女嘻笑之聲,心中大疑,草草數杯,即忙起身,回至館舍,使人詰問:「台上何人?」「乃國母蕭太夫人也!」須臾,魯、衛、曹三國使臣,皆來告訴郤克,言:「齊國故意使執鞭之人,戲弄我等,以供婦人觀笑,是何道理?」郤克曰:「我等好意修聘,反被其辱,若不報此仇,非丈夫也!」行父等三人齊聲曰:「大夫若興師伐齊,我等奏過寡君,當傾國相助。」郤克曰:「眾大夫果有同心,便當歃血為盟,伐齊之日,有不竭力共事者,明神殛之!」四位大夫聚于一處,竟夜商量,直至天明,不辭齊侯,竟自登車,命禦人星馳,各還本國而去。國佐嘆曰:「齊患自此始矣!」史臣有詩云:

主賓相見敬為先,殘疾何當配執鞭?

台上笑聲猶未寂,四郊已報起烽煙!

是時魯卿東門仲遂、叔孫得臣俱卒,季孫行父為正卿,執政當權,自聘齊被笑而歸,誓欲報仇。聞郤克請兵于晉侯,因與太傅士會主意不合,故晉侯未許。行父心下躁急,乃奏知宣公,使人往楚借兵。

值楚莊王旅病薨,世子審即位,時年才十歲,是為共王。史臣有楚莊王贊云:

于赫莊王,幹父之蠱;

始不飛鳴,終能張楚。

樊姬內助,孫叔外輔;

戮舒播義,衄晉覿武。

窺周圍宋,威聲如虎;

蠢爾荊蠻,桓文為伍。

楚共王方有新喪,辭不出師。行父正在憤懣之際,有人自晉國來述:「郤剋日夜言伐齊之利,不伐齊難以圖伯,晉侯惑之。士會知郤克意不可回,乃告老讓之以政。今郤克為中軍元帥,主晉國之事,不日興師報齊仇。」行父大喜,乃使仲遂之子公孫歸父行聘于晉,一來答郤克之禮,二來訂伐齊之期。

魯宣公因仲遂得國,故寵任歸父,異於群臣。時魯孟孫、叔孫、季孫三家,子孫眾盛,宣公每以為憂,知子孫必為三家所凌,乃于歸父臨行之日,握其手密囑之曰:「三桓日盛,公室日卑,子所知也。公孫此行,覷便與晉君臣密訴其情,倘能借彼兵力,為我逐去三家,情願歲輸幣帛,以報晉德,永不貳志,卿小心在意,不可泄漏!」歸父領命,賫重賂至晉,聞屠岸賈復以諛佞得寵于景公,官拜司寇,乃納賂于岸賈,告以主君欲逐三家之意。

岸賈為得罪趙氏,立心結交欒、郤二族,往來甚密,乃以歸父之言,告于欒書。書曰:「元帥方與季孫氏同仇,恐此謀未必協也,吾試探之。」

欒書乘間言于郤克,克曰:「此人欲亂魯國,不可聽之。」遂寫密書一封,遣人星夜至魯,飛報季孫行父。


  
行父大怒曰:「當年弒殺公子惡及公子視,皆是東門遂主謀,我欲圖國家安靖,隱忍其事,為之庇護。今其子乃欲見逐,豈非養虎留患耶?」乃以郤克密書,面致叔孫僑如看之,僑如曰:「主公不視朝,將一月矣,言有疾病,殆託詞也。吾等同往問疾,而造主公榻前請罪,看他如何?」亦使人邀仲孫蔑。蔑辭曰:「君臣無對質是非之理,蔑不敢往。」乃拉司寇臧孫許同行。

三人行至宮門,聞宣公病篤,不及請見,但致問候而返。

次日宣公報薨矣,時周定王之十六年也。

季孫行父等擁立世子黑肱,時年一十三歲,是為成公。成公年幼,凡事皆決於季氏。季孫行父集諸大夫于朝堂,議曰:「君幼國弱,非大明政刑不可。當初殺嫡立庶,專意媚齊,致失晉好,皆東門遂所為也。仲遂有誤國大罪,宜追治之。」諸大夫皆唯唯聽命,行父遂使司寇臧孫許逐東門氏之族。

公孫歸父自晉歸魯,未及境知宣公已薨,季氏方治其先人之罪,乃出奔于齊國,族人俱從之。後儒論仲遂躬行弒逆,援立宣公,身死未幾,子孫被逐,作惡者亦何益哉?髯翁有詩嘆云:

援宣富貴望千秋,誰料三桓作寇仇?

楹折「東門」喬木萎,獨余青簡惡名留!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