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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魏督率眾軍,力戰杜回不退。看看殺至青草坡中間,杜回忽然一步一跌,如油靴踏著層冰,立腳不住,軍中發起喊來。魏顆舉眼看時,遙見一老人,布袍芒履,似莊家之狀,將青草一路輓結,以攀杜回之足。魏顆、魏錡雙車碾到,二戟並舉,把杜回搠倒在地,活捉過來。眾殺手見主將被擒,四散逃奔,俱為晉兵追而獲之,三百人逃不得四五十人。
魏顆問杜回曰:「汝自逞英雄,何以見擒?」杜回曰:「吾雙足似有物攀住,不能展動,乃天絶我命,非力不及也!」魏顆暗暗稱奇。
魏錡曰:「彼既有絶力,留于軍中,恐有他變!」
魏顆曰:「吾意正慮及此!」即時將杜回斬首,解往稷山請功。
是夜,魏顆始得安睡,夢日間所見老人,前來致揖曰:「將軍知杜回所以獲乎,是老漢結草以禦之,所以顛躓被獲耳!」魏顆大驚曰:「素不識叟面,乃蒙相助,何以奉酬?」老人曰:「我乃祖姬之父也。爾用先人之治命,善嫁吾女,老漢九泉之下,感子活女之命,特效微力,助將軍成此軍功。將軍勉之,後當世世榮顯,子孫貴為王侯,無忘吾言。」
原來魏顆之父魏犨,有一愛妾,名曰祖姬。犨每出征,必囑魏顆曰:「吾若戰死沙場,汝當為我選擇良配,以嫁此女,勿令失所,吾死亦瞑目矣。」乃魏犨病篤之時,又囑顆曰:「此女吾所愛惜,必用以殉吾葬,使吾泉下有伴也!」言訖而卒。魏顆營葬其父,並不用祖姬為殉。魏錡曰:「不記父臨終之囑乎?」顆曰:「父平日吩咐必嫁此女,臨終乃昏亂之言。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葬事畢,遂擇士人而嫁之。
有此陰德,所以老人有結草之報。魏顆夢覺,述于魏錡曰:「吾當時曲體親心,不殺此女,不意女父銜恩地下如此!」魏錡嘆息不已。髯仙有詩云:
結草何人亢杜回?夢中明說報恩來。
勸人廣積陰功事,理順心安福自該。
秦國敗兵,回到雍州,知杜回戰死,君臣喪氣。晉景公嘉魏顆之功,封以令狐之地,復鑄大鐘,以紀其事,備載年月。後人因晉景公所鑄,因名曰「景鐘」。
晉景公復遣士會領兵攻滅赤狄余種,共滅三國:曰甲氏,曰留籲,及留籲之屬國曰鐸辰,自是赤狄之土,盡歸於晉。
時晉國歲饑,盜賊蜂起,荀林父訪國中之能察盜者,得一人,乃郤氏之族,名雍,此人善於億逆,嘗游市井間,忽指一人為盜,使人拘而審之,果真盜也。林父問:「何以知之?」郤雍曰:「吾察其眉睫之間,見市中之物有貪色,見市中之人有愧色,聞吾之,而有懼色,是以知之。」
郤雍每日獲盜數十人,市井悚懼,而盜賊愈多。大夫羊舌職謂林父曰:「元帥任郤雍以獲盜也,盜未盡獲,而郤雍之死期至矣。」林父驚問:「何故?」不知羊舌職說出甚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蕭夫人登台笑客 逢醜父易服免君
話說荀林父用郤雍治盜,羊舌職度郤雍必不得其死,林父請問其說。羊舌職對曰:「周諺有雲,‘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慝者有殃。'恃郤雍一人之察,不可以盡群盜,而合群盜之力,反可以制郤雍,不死何為?」未及三日,郤雍偶行郊外,群盜數十人,合而攻之,割其頭以去。
荀林父憂憤成疾而死。晉景公聞羊舌職之言,召而問曰:「子之料郤雍當矣,然弭盜何策?」羊舌職對曰:「夫以智禦智,如用石壓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擊石,石必兩碎。故弭盜之方,在乎化其心術,使知廉恥,非以多獲為能也!君如擇朝中之善人,顯榮之於民上,彼不善者將自化,何盜之足患哉?」景公又問曰:「當今晉之善人,何者為最?卿試舉之!」羊舌職曰:「無如士會。其為人,言依于信,行依于義,和而不諂,廉而不矯,直而不亢,威而不猛,君必用之!」
及士會定赤狄而還,晉景公獻狄俘于周,以士會之功,奏聞周定王。定王賜士會以黻冕之服,位為上卿。遂代林父之任,為中軍元帥,且加太傅之職,改封于范,是為範氏之始。
士會將緝盜科條,盡行除削,專以教化勸民為善,於是奸民皆逃奔秦國,無一盜賊,晉國大治。
景公復有圖伯之意,謀臣伯宗進曰:「先君文公,始盟踐土,列國景從。襄公之世,猶受盟新城,未敢貳也。自令狐失信,始絶秦歡。及齊、宋弒逆,我不能討,山東諸國,遂輕晉而附楚。至救鄭無功,救宋不果,復失二國,晉之宇下,惟衛、曹寥寥三四國耳!夫齊、魯天下之望,君欲復盟主之業,莫如親齊、魯。盍使人行聘于二國,以聯屬其情,而伺楚之間,可以得志!」
晉景公以為然,乃遣上軍元帥郤克,使魯及齊,厚其禮幣。
卻說魯宣公以齊惠公定位之故,奉事惟謹,朝聘俱有常期。至頃公無野嗣立,猶循舊規,未曾缺禮。郤克至魯修聘,禮畢,辭欲往齊,魯宣公亦當聘齊之期,乃使上卿季孫行父,同郤克一齊啟行。方及齊郊,只見衛上卿孫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也為聘齊來到。四人相見,各道來由,不期而會,足見同志了。四位大夫下了客館,次日朝見,各致主君之意。
禮畢,齊頃公看見四位大夫容貌,暗暗稱怪,道:「大夫請暫歸公館,即容設饗相待,」四位大夫退出朝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