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懿仲入朝,直叩宮門,求見無虧,奏言:「人心思戴世子,相率奉迎,老臣不能阻當,主公宜速為避難之計。」
無虧問:「雍巫、豎刁安在?」
懿仲曰:「雍巫勝敗未知。豎刁已為國人所殺矣。」
無虧大怒曰:「國人殺豎刁,汝安得不知?」顧左右欲執懿仲,懿仲奔出朝門。
無虧帶領內侍數十人,乘一小車,憤然仗劍出宮,下令欲發丁壯授甲,親往禦敵。內侍輩東喚西呼,國中無一人肯應,反叫出許多冤家出來。正是:
“恩德終須報,冤仇撒不開。
從前作過事,沒興一齊來。”
這些冤家,無非是高氏、國氏、管氏、鮑氏、寧氏、陳氏、晏氏、東郭氏、南郭氏、北郭氏、公孫氏、閭邱氏眾官員子姓。當初只為不附無虧,被雍巫、豎刁殺害的,其家屬人人含怨,個個銜冤,今日聞宋君送太子入國,雍巫統兵拒戰,論起私心,巴不得雍巫兵敗,又怕宋國兵到,別有一番殺戮之慘,大家懷著鬼胎。及聞高老相國殺了豎刁,往迎太子,無不喜歡,都道:「今日天眼方開!」齊帶器械防身,到東門打探太子來信,恰好撞見無虧乘車而至。
仇人相見,分外眼睜,一人為首,眾人相助,各各挺著器械,將無虧圍住。內侍喝道:「主公在此,諸人不得無禮。」
眾人道:「那裡是我主公。」便將內侍亂砍,無虧抵擋不住,急忙下車逃走,亦被眾人所殺。東門鼎沸,卻得國懿仲來撫慰一番,眾人方纔分散。懿仲將無虧屍首抬至別館殯殮,一面差人飛報高虎。
再說雍巫正屯兵東關,與宋相持,忽然軍中夜亂,傳說:「無虧、豎刁俱死,高虎相國率領國人,迎接太子昭為君,吾等不可助逆。」雍巫知軍心已變,心如芒刺,急引心腹數人,連夜逃奔魯國去訖。
天明,高虎已到,安撫雍巫所領之眾,直至郊外,迎接世子昭,與宋、衛、曹、邾四國請和,四國退兵。高虎奉世子昭行至臨淄城外,暫停公館,使人報國懿仲整備法駕,同百官出迎。
卻說公子元、公子潘聞知其事,約會公子商人,一同出郭奉迎新君。公子商人咈然曰:「我等在國奔喪,昭不與哭泣之位,今乃借宋兵威,以少凌長,強奪齊國,於理不順;聞諸侯之兵已退,我等不如各率家甲,聲言為無虧報仇,逐殺子昭。吾等三人中,憑大臣公議一人為君,也免得受宋國箝制,滅了先公盟主的志氣。」
公子元曰:「若然,當奉宮中之令而行,庶為有名。」乃入宮稟知長衛姬。
長衛姬泣曰:「汝能為無虧報仇,我死無恨矣。」即命糾集無虧舊日一班左右人眾,合著三位公子之黨,同拒世子。豎刁手下亦有心腹,欲為其主報仇,也來相助,分頭據住臨淄城各門。國懿仲畏四家人眾,將府門緊閉,不敢出頭了。
高虎謂世子昭曰:「無虧、豎刁雖死,餘黨尚存,況有三公子為主,閉門不納,若欲求入,必須交戰;倘戰而不勝,前功盡棄,不如仍走宋國求救為上。」
世子昭曰:「但憑國老主張。」
高虎乃奉世子昭復奔宋國。
宋襄公才班師及境,見世子昭來到,大驚,問其來意,高虎一一告訴明白。
襄公曰:「此寡人班師太早之故也。世子放心,有寡人在,何愁不入臨淄哉!」
即時命大將公孫固增添車馬。先前有衛、曹、邾三國同事,止用二百乘,今日獨自出車,加至四百乘。公子蕩為先鋒,華禦事為合後,親將中軍,護送世子,重離宋境,再入齊郊。時有高虎前驅,把關將吏,望見是高相國,即時開門延入,直逼臨淄下寨。
宋襄公見國門緊閉,吩咐三軍準備攻城器具。城內公子商人謂公子元、公子潘曰:「宋若攻城,必然驚動百姓,我等率四家之眾,乘其安息未定,合力攻之,幸而勝固善,不幸而敗,權且各圖避難,再作區處,強如死守于此,萬一諸侯之師畢集,如之奈何?」元、潘以為然。
乃於是日,夜開城門,各引軍出來劫宋寨,不知虛實,單劫了先鋒公子蕩的前營。蕩措手不及,棄寨而奔。中軍大將公孫固聞前寨有失,急引大軍來救。後軍華禦事同齊國老大夫高虎,亦各率部下接應,兩下混戰,直至天明。四家黨羽雖眾,各為其主,人心不齊,怎當得宋國大兵。
當下混戰了一夜,四家人眾,被宋兵殺得七零八落。公子元恐世子昭入國,不免于禍,乘亂引心腹數人,逃奔衛國避難去訖。公子潘、公子商人收拾敗兵入城,宋兵緊隨其後,不能閉門,崔夭為世子昭禦車,長驅直入。
上卿國懿仲聞四家兵散,世子已進城,乃聚集百官,同高虎擁立世子昭即位,即以本年為元年,是為孝公。孝公嗣位,論功行賞,進崔夭為大夫。大出金帛,厚犒宋軍。
襄公留齊境五日,方纔回宋。
時魯僖公起大兵來救無虧,聞孝公已立,中道而返。自此魯、齊有隙,不在話下。
再說公子潘與公子商人計議,將出兵拒敵之事,都推在公子元身上。國、高二國老,明知四家同謀,欲孝公釋怨修好,單治首亂雍巫、豎刁二人之罪,盡誅其黨,餘人俱赦不問。
是秋八月,葬桓公于牛首堈之上,連起三大墳。以晏蛾兒附葬于旁,另起一小墳。又為無虧、公子元之故,將長衛姬、少衛姬兩宮內侍宮人,悉令從葬,死者數百人。
後至晉永嘉末年,天下大亂,有村人發桓公塚,塚前有水銀池,寒氣觸鼻,人不敢入,經數日,其氣漸消,乃牽猛犬入塚中,得金蠶數十斛,珠襦玉匣,繒彩軍器,不可勝數,塚中骸骨狼藉,皆殉葬之人也。足知孝公當日葬父之厚矣。亦何益哉!髯仙有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