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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妃曉音律,性警穎,善承迎上意,恩寵無比。民間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妃欲得生荔支,歲命嶺南馳驛致之。妃又嘗以悍妒不遜,送歸楊銛第,上為之不食,即召還。貴妃姊妹三人,皆有才色,上呼為姨,並承恩寵,封為韓國、虢國、秦國三夫人。與楊銛、楊錡等五家,競尚奢侈,勢傾天下。以安祿山兼御史大夫。祿山體充肥,腹垂過膝,嘗自稱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內實狡黠,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上嘗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餘物,惟有赤心耳。」祿山欲得常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上與貴妃共坐,祿山先拜貴妃。上問何故?
對曰:「胡人先母而後父。」上大悅。祿山矯健異常,陽物偉岸而善戰,貴妃悅之,因與通焉。上命有司為祿山起第于親仁坊,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祿山生日,上及貴妃皆賜衣服、寶器、酒饌甚厚。後三日,召祿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使人以彩輿舁之。上聞後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日洗祿山兒對。上自往觀之,大喜,賜貴妃洗兒金銀錢,復厚賜祿山,盡歡而罷。自是祿山出入宮掖不禁,或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醜聲揚于外,上不疑也。
自唐興以來,邊帥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遙領,不兼統。李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書,乃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則勇決善戰,寒族則孤立無黨。上悅其言,始用安祿山等,諸節度使盡用胡人。林甫又數稱祿山之美,上既使遙領平盧節度使,又使兼范陽河東節度使,封東平郡王,出鎮范陽。上以承平日久,專以聲色自娛,委政于李林甫,命百官閲視天下歲貢物于尚書省,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絶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嫉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
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自皇太子以下,畏之側目。
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而上不悟也。楊貴妃從兄釗,不學無術,從軍于蜀,貧不能歸。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欲結楊妃為內援,求得之。使獻春彩于京師,贐以蜀貨萬緡。釗至長安,見諸妹分蜀貨以遺之曰:「此章仇公所贈也。」於是諸楊日夜譽章仇兼瓊,上以兼瓊為戶部尚書,而釗日貴幸用事矣。
以釗為度支郎中,善於聚斂,帑藏充裕,奏請上觀之。上由是視金帛如糞土,賞賜無限。釗一歲十五遷,以為文部尚書,文部即吏部也。釗以圖讖有金刀語,請更名,上賜名國忠。李林甫既卒,以楊國忠為相國。忠使人誣告李林甫與突厥阿布思謀反,詔追削其官爵,剖其棺。
初,安祿山以林甫狡獪逾己,故畏服之;及楊國忠為相,祿山視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國忠屢言祿山有反狀,上不信。
國忠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與祿山不協,奏以翰兼河西節度使,與共排祿山。是時中國強盛,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一萬三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駝,日行五百里。楊國忠言祿山必反,且曰:「陛下試召之,必不來。」上使召之,祿山聞命即至。上由是益親信祿山。祿山辭歸范陽,上解禦衣以賜之。祿山驚喜,恐國忠奏留之,疾驅出關,乘船而下,晝夜兼行,日數百里。及至范陽,使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三十二人代漢將。韋見素極言祿山反已有跡,所請切不可聽,上不聽,許之。祿山專制范陽、平盧、河東三道,陽蓄異志,殆將十年,養同羅、奚契丹降者八千餘人,謂之曳落河。及家僮百餘人,皆力舉千鈞,驍勇善戰,一可當百。又蓄戰馬數萬匹,皆高大善走,天下精兵皆聚于河北。見上春秋高,又武備廢弛,素有輕中國心。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駕,然後作亂。會國忠與祿山有隙,屢言祿山且反,上不信,即誣數事以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
祿山於是決意遽反。會有奏事官自京師來,祿山詐為敕書,悉召諸將示之曰:「有密旨,令祿山人討楊國忠,諸軍宜即從軍。」
眾愕然相顧,莫敢異言。於是發所部十五萬從,反于范陽,引兵而南。時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忽聞范陽兵起,遠近震駭,所過州縣,望風瓦解。上聞祿山已反,乃召君臣謀之。楊國忠洋洋有得色,曰:「今反者獨祿山耳,其下皆不願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上以為然。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上以為範陽、平盧節度使,乘驛詣東京募兵,旬日得六萬令人,乃斷河橋,為守禦之備。封常清與賊戰于武牢,敗績。祿山遂陷東京洛陽,徙都之。時祿山子慶宗尚宗女在長安,上因誅之。
以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平原太守顏真卿起兵討賊,遣李平間道奏之。上始聞河北諸郡皆從賊,嘆曰:「二十四郡,曾無一義士耶?」及平至,大喜曰:「不識顏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
常由太守顏杲卿與長史袁履謙等起兵討賊,命崔安石等徇河北諸郡,曰:“大軍已下井陘,朝夕當至,先降者賞,後降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