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景公為履,黃金之綦,飾以銀,連以珠,良玉之絇音渠,鞋上裝飾物,其長尺,冰月服之以聽朝。晏子朝,公迎之,履重,僅能舉足。問曰:「天寒乎?」晏子曰:「君奚問天之寒也?古聖人製衣服也,冬輕而暖,夏輕而凊涼,今君之履,冰月服之,是重寒也,履重不節,是過任也,失生之情矣。故魯工不知寒溫之節,輕重之量,以害正生,其罪一也;作服不常,以笑諸侯,其罪二也;用財無功,以怨百姓,其罪三也。請拘而使吏度之。」公苦,請釋之。晏子曰:「不可。嬰聞之,苦身為善者,其賞厚;苦身為非者,其罪重。」公不對。晏子出,令吏拘魯工,令人送之境,吏不得入。公撤履,不復服也。
景公欲以聖王之居服而致諸侯晏子諫第十四
景公問晏子曰:「吾欲服聖王之服,居聖王之室,如此,則諸侯其至乎?」晏子對曰:「法其節儉則可,法其服、居其室,無益也。三王不同服而王,非以服致諸侯也。誠于愛民,果於行善,天下懷其德而歸其義。若其衣服節儉而眾說也。夫冠足以修敬,不務其飾;衣足以掩形禦寒,不務其美。衣不務于隅肶之削,冠無觚羸之理,身服不雜彩,首服不鏤刻。且古者嘗有紩衣攣領而王天下者,其義好生而惡殺,節上而羡下,天下不朝其服,而共歸其義。古者嘗有處橧巢窟穴而不惡,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歸其仁。及三代作服,為益敬也。首服足以修敬,而不重也,身服足以行潔,而不害于動作。服之輕重便于身,用財之費順於民。其不為橧巢者,以避風也;其不為窟穴者,以避濕也。是故明堂之制,下之潤濕,不能及也;上之寒暑,不能入也,土事不文,木事不鏤,示民知節也。及其衰也,衣服之侈過足以敬,宮室之美過避潤濕,用力甚多,用則甚費,與民為仇。今君欲法聖王之服,不法其制,法其節儉也,則雖未成治,庶其有益也。今君窮台榭之高,極汙池之深而不止,務于刻鏤之巧,文章之觀而不厭,則亦與民而仇矣。若臣之慮,恐國之危,而公不平也。公乃願致諸侯,不亦難乎!公之言過矣。」
景公自矜冠裳游處之貴晏子諫第十五
景公為西曲潢,其深以軌,高三仞,橫木龍蛇,立木鳥獸。公衣黼黻之衣,素綉之裳,一衣而五彩具焉;帶球玉而冠且,被發亂首,南面而立,傲然。
晏子見,公曰:「昔仲父之霸何如?」晏子抑首而不對。公又曰:「昔管文仲之覇何如?」晏子對曰:「臣聞之,維翟人與龍蛇比,今君橫木龍蛇,立木鳥獸,亦室一就矣,何暇在覇哉!且公伐宮室之美,矝衣服之麗,一衣而五彩具焉,帶球玉而亂首被發,亦室一容矣。萬乘之君,而壹心于邪,君之魂魄亡矣,以誰與圖霸哉?」
公下堂就晏子曰:「梁丘據,裔款以室之成告寡人,是以竊襲此服,與據為笑,又使夫子及,寡人請改室易服而敬聽命,其可乎?」
晏子曰:「夫二子營君以邪,公安得知道哉!且伐木不自其根,則櫱又生也,公何不去二子者,毋使耳目淫焉。」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疾視矜立,日晏不罷。晏子進曰:「聖人之服中,侻音托,簡易而不駔,可以導眾,其動作,侻順而不逆,可以奉生,是以下皆法其服,而民爭學其容。今君之服,駔華不可以導眾民,疾視矜立,不可以奉生,日晏矣,君不若脫服就燕。」公曰:「寡人受命。」退朝,遂去衣冠,不復服。
景公朝居嚴下不言晏子諫第十七
晏子朝,復于景公曰:「朝居嚴乎?」公曰:「嚴居朝,則曷害于治國家哉?」晏子對曰:「朝居嚴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吾謂之瘖,上無聞則吾謂之聾。聾瘖,非害國家而如何也?且合升鬥之微以滿倉廩,合疏縷之綈以成幃幕,大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後高,夫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惡有拒而不受者哉!」
景公登路寢台不終不悅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登路寢之台,不能終,而息乎陛,忿以而作色,不說,曰:「孰為高台?病人之甚也!」晏子曰:「君欲節于身而勿高,使人高之而勿罪也。今高,從之以罪,卑亦從以罪,敢問使人如此可乎?古者之為宮室也,足以便生,不以為奢侈也,故節于身,謂於民。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棄德行,為璇室玉門,殷之衰也,其王紂作為頃宮靈台,卑狹者有罪,高大者有賞,是以身及焉。今君高亦有罪,卑亦有罪,甚于夏殷之王,民力殫乏矣,而不免于罪,嬰恐國之流失,而公不得享也!」公曰:「善!寡人自知誠費財勞民,以為無功,又從而怨之,是寡人之罪也!非夫子之教,豈得守社稷哉!」遂下,再拜,不果登台。
景公登路寢台望國而嘆晏子諫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