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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畋于署梁,十有八日而不返。晏子自國往見公。比至,衣冠不正,不革衣冠四字疑衍,望游同旒,音留,旌旗下垂飾物。而馳。公望見晏子,下而急帶急速其帶,謂整頓威儀。曰:「夫子何為遽?國家無「無」上當有「得」字有故乎?」晏子對曰:「不亦急也!雖然,嬰願有復也。國人皆以為君安野而不安國,好獸而惡民,毋乃不可乎?」
公曰:「何哉?吾為夫婦獄訟之不正乎?則泰士子牛存矣;為社稷宗廟之不享乎?則泰祝子游存矣;為諸侯賓客莫之應乎?則行人子羽存矣;為田野之不僻、倉庫之不實?則申田存焉;為國家之有餘不足聘此字衍乎?則吾子存矣。寡人之有五子,猶心之有四支,心有四支,故心得佚焉。今寡人有五子,故寡人得佚焉,豈不可哉!」
晏子對曰:「嬰聞之,與君言異。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可;得令四支無心,十有八日,不亦久乎!」公於是罷畋而歸。
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 第二十四
景公射鳥,野人駭之。公怒,令吏誅之。
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聞賞無功謂之亂,罪不知謂之虐。兩者,先王之禁也;以飛鳥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無仁義之心,是以從同縱慾而輕誅。夫鳥獸,固人之養也,野人駭之,不亦宜乎!」
公曰:「善!自今已同以後,弛鳥獸之禁,無以苛民也。」
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 第二十五
景公使圉人養所愛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馬者。是時晏子侍前,左右執刀而進,晏子止而問于公曰:「堯舜支解人,從何軀始?」公矍然曰:「從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屬獄。」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為君數之,使知其罪,然後致之獄。」公曰:「可。」晏子數之曰:或作:景公有馬,其圉人殺之。公怒,援將自擊之。晏子曰:「此不其罪而死,臣請為君數之,令知其罪而殺之。」公曰:「諾。」晏子舉戈而臨之曰:云云。「爾罪有三,公使汝養馬而殺之,當死罪一也;又殺公之所最善馬,當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馬之故而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汝殺公馬,使怨積于百姓,兵弱於鄰國,汝當死罪三也。今以屬獄。」公喟然嘆曰:「夫子釋之!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
晏子春秋
內篇諫下第二凡二十五章
景公藉重而獄多欲托晏子晏子諫第一
景公藉進貢重而獄多,拘者滿圄,怨者滿朝。晏子諫,公不聽。公謂晏子曰:「夫獄,國之重官也,願托之夫子。」晏子對曰:「君將使嬰勑同飭其功同工,事也乎?則嬰有壹妄當作「妾」能書,足以治之矣。君將使嬰勑其意乎?夫民無慾殘其家室之生,以奉暴上之僻者,則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景公不說,曰:「勑其功則使壹妄,勑其意則比焚,如是,夫子無所謂能治國乎?」晏子曰:「嬰聞與君異。今夫胡狢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餘,寡者五六,然不相害傷。今束鷄豚妄投之,其折骨決皮,可立得也。且夫上正其治,下審其論,則貴賤不相踰越。今君舉千鐘爵祿,而妄投之於左右,左右爭之,甚于胡狗,而公不知也。寸之管無當,天下不能足之以粟。今齊國丈夫耕,女子織,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而君側皆雕文刻鏤之觀,此無當之管也,而君終不知。五尺童子,操寸之煙,天下不能足以薪。今君之左右,皆操煙之徒,而君終不知。鐘鼓成肄,干戚成舞,雖禹不能禁民之觀,且夫飾民之慾,而嚴其聽,禁其心,聖人所難也,而況奪其財而饑之,勞其力而疲之,常致其苦而嚴聽其獄,痛誅其罪,非嬰所知也。」
景公欲殺犯所愛之槐者晏子諫第二
景公有所愛槐,令吏謹守之,植木縣之。下令曰:「犯槐者刑,傷之者死。」
有不聞令,醉而犯之者,公聞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其女子往辭晏子之家,托曰:「負郭之民賤妾,請有道于相國,不勝其欲,願得充數乎下陳。」晏子聞之,笑曰:「嬰其淫于色乎?何為老而見奔?雖然,是必有故。」令內之。女子入門,晏子望見之,曰:「怪哉!有深憂。」進而問焉,曰:「所憂何也?」對曰:「君樹槐縣令,犯之者刑,傷之者死。妾父不仁,不聞令,醉而犯之,吏將加罪焉。妾聞之,明君蒞國立政,不損祿,不益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為禽獸傷人民,不為草木傷禽獸,不為野草傷禾苗。吾君欲以樹木之故殺妾父,孤妾身,此令行於民而法于國矣。雖然,妾聞之,勇士不以眾強凌孤獨,明惠之君不拂是以行其所欲。此譬之猶自治魚鱉者也,去其腥臊者而已。昧墨與人比居庾肆,而教人危坐。今君出令於民,苟可法于國,而善益於後世,則父死亦當矣,妾為之收亦宜矣。甚乎!今之令不然,以樹木之故,罪法妾父,妾恐其傷察吏之法,而害明君之義也。鄰國聞之,皆謂吾君愛樹而賤人,其可乎!願相國察妾言以裁犯禁者。」
晏子曰:「甚矣!吾將為子言之於君。」使人送之歸。
明日早朝,而復于公曰:「嬰聞之,窮民財力以供嗜欲謂之暴,崇玩好,威嚴擬乎君謂之逆,刑殺不辜謂之賊,此三者,守國之大殃。今君窮民財力,以羡餒食之具,繁鐘鼓之樂,極宮室之觀,行暴之大者;崇玩好,縣愛槐之令,載過者馳,歩過者趨,威嚴擬乎君,逆之明者也;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刑殺不稱,賊民之深者。君享國,德行未見于眾,而三闢著于國,嬰恐其不可蒞國子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