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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識多寡,手知重輕。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計者,必付之於度量與權衡。豈不自信而信物?蓋以為無意無我,然後得萬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崑崙旁薄于三十八萬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瓶。雖疾雷霾風雨雪晝晦而遲速有度,不加虧贏。使凡為吏者,如瓶之受水不過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視時之上下,降不為辱,升不為榮,則民將靡然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文勛篆銘】
世人篆字,隷體不除。如浙人語,終老帶吳。安國用筆,意在隷前。汲塚魯壁,周鼓秦山。
【裙靴銘(並敘)】
予在黃州時,夢神考召入小殿賜宴,乃令作《宮人裙銘》,又令作《禦靴銘》。
百疊漪漪風皺,六銖縱縱雲輕。獨立含風廣殿,微聞環珮來聲。
寒女之絲,銖積寸累。天步所臨,雲蒸霧起。
【金星洞銘】
寶山南麓鳳左翅,驚雷劃石逋虯起,凝陰噓堅出怪瑋。是生神草肖蒼虺,離離赤志挾脊尾,飛流丹石決癰。金星非實特取似,施及山石亦見謂,凡名相因皆此比。
【洗玉池銘】
世忽不踐,以用為急。秦漢以還,龜玉道熄。六器僅存,五瑞莫輯。趙璧婦玩,魯璜盜竊。鼠亂鄭璞,鵲抵晉棘。維伯時父,弔古啜泣。道逢玉人,解驂推食。劍彘,錯落其室。既獲拱寶,遂空四壁。哀此命世,久就淪蟄。時節沐浴,以幸斯石。孰推是心,施及王國。如伯時父,琅然環。援手之勞,終睨莫拾。得喪在我,匪玉欣戚。仲和父銘之,維以詠德。
【菩薩泉銘(並敘)】
陶侃為廣州刺史,有漁人每夕見神光海上,以白侃。侃使跡之,得金像。視其款識,阿育王所鑄,文殊師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侃遷荊州,欲以像行,人力不能動。益以牛車三十乘,乃能至船。船覆沒,遂以還寺。其後惠遠法師迎像歸廬山,了無艱礙。山中世以二僧守之。會昌中,詔毀天下寺,二僧藏像錦繡谷。比釋教復興,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發見,如峨眉、五台所見。蓋遠師文集載處士張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傳如此。今寒溪少西數百步,別為西山寺,有泉出於嵌竇間,色白而甘,號菩薩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謂余,豈昔像之所在乎?且屬余為銘。銘曰:
像在廬阜,宵光燭天。旦朝視之,寥寥空山。誰謂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鑒之,文殊瞭然。
【六一泉銘(並敘)】
歐陽文忠公將老,自謂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錢塘,見公于汝陰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長於詩。吾昔為《山中樂》三章以贈之。子間於民事,求人于湖山間而不可得,則盍往從勤乎?」予到官三日,訪勤於孤山之下,抵掌而論人物。曰:「公,天人也。人見其暫寓人間,而不知其乘雲馭風歷五嶽而跨滄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來為恨。公麾斥八極,何所不至?雖江山之勝,莫適為主,而奇麗秀絶之氣,常為能文者用,故吾以謂西湖蓋公几案間一物耳。」勤語雖幻怪,而理有實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為錢塘守,則勤亦化去久矣。訪其舊居,則弟子二仲在焉,畫公與勤之像,事之如生。舍下舊無泉,予未至數月,泉出講堂之後,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鑿岩架石為室。二仲謂余:「師聞公來,出泉以相勞苦,公可無言乎?」乃取勤舊語,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銘之曰:
泉之出也,去公數千里。後公之沒,十有八年,而名曰六一,不幾于誕乎?曰:君子之澤,豈獨五世而已?蓋得其人,則可至于百傳。嘗試與子登孤山而望吳越,歌山中之樂而飲此水,則公之遺風餘烈,亦或見于斯泉也。
【卓錫泉銘(並敘)】
六祖初住曹溪,卓錫泉湧,清涼滑甘,贍足大眾,逮今數百年矣。或時小竭,則眾汲於山下。今長老辯公住山四歲,泉日湧溢,聞之嗟異。為作銘曰:
祖師無心,心外無學。有來扣者,雲湧泉落。問何從來?初無所從。若有從處,來則有窮。初住南華,集眾湞水。水性融會,豈有無理。引錫指石,寒泉自冽。眾渴得飲,如我說法。雲何至今,有溢有枯。泉無溢枯,溢其人乎。辯來四年,泉水洋洋。烹煮濯溉,飲及牛羊。手不病汲,肩不病負。匏勺瓦盂,莫知其故。我不求水,水則許我。訊于祖師,有何不同。
【參寥泉銘(並敘)】
余謫居黃,參寥子不遠數千里從余于東城,留期年。嘗與同遊武昌之西山,夢相與賦詩,有「寒食清明」、「石泉槐火」之句,語甚美,而不知其所謂。其後七年,余出守錢塘,參寥子在焉。明年,卜智果精舍居之。又明年,新居成,而余以寒食去郡,實來告行。舍下舊有泉,出石間,是月又鑿石得泉,加冽。參寥子擷新茶,鑽火煮泉而瀹之,笑曰:「是見于夢九年,衛公之為靈也久矣。」坐人皆悵然太息,有知命無求之意。乃名之參寥泉,為之銘曰:
在天雨露,在地江湖。皆我四大,滋相所濡。偉哉參寥,彈指八極。退守斯泉,一謙四益。余晚聞道,夢幻是身。真即是夢,夢即是真。石泉槐火,九年而信。夫求何神,實弊汝神。
●卷九十七
◎銘二十五首
【何公橋銘(英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