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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使過南京,長吏當送迎。公言臣班視二府,不可為陪臣屈。詔獨遣少尹,使者見公恐慄,不敢仰視。師征安南,公以謂舉西北壯士健馬,棄之南方,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若社稷之福,則老師費財,無功而還。因論交趾風俗與諸夷不類,自建隆以來,吳昌文、丁部、黎桓、李公,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鎮傾奪之風,此可以計破者也。遂條上九事。習知蠻事者,皆服其精煉。師還,如公言。新法既鬻坊場河渡,司農又並祠廟鬻之,官既得錢,聽民為賈區。廟中侮慢穢踐,無所不至。公言:「宋,王業所基也,而以火王,閼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為宋始封。此二祠者,獨不可免于鬻乎?」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國,莫甚于斯!」於是天下祠廟皆不得鬻。公自念將老,無以報上,論事益切,至于論兵起獄,尤為反覆深言,曰:「老臣且死,見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上為感動。至永樂之敗,頗思其言。
公請老不已,拜東太一宮使,就第。章數十上,拜太子少師,以宣徽使致仕。官制行,罷宣徽院,獨命公領使如舊。今上即位,執政輒罷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元六年,詔復置宣徽使,乃命公復南院,章四上,不拜,璽書嘉之。以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訃聞,輟視朝一日,特贈司空,制服苑中,官其親屬五人。太皇太后對輔臣嗟嘆其忠正,公遺令不請謚,尚書右丞蘇轍為請,詔有司議謚曰文定。
娶馬氏,太常少卿絳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四子:邦彥大理評事,邦直、邦傑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恕今為右朝散郎、通判應天府,信厚敦敏篤學,朝廷數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詔聽之。三女:長適殿中丞蔡天申,次適右朝奉郎王鞏,其季已嫁而復歸。孫男四人;欽咨、欽亮、欽弼、欽憲。孫女三人,並幼。
公晚自謂樂全居士,有《樂全集》四十捲,《玉堂集》二十捲,《注仁宗樂書》一卷。神宗嘗賜親扎曰:「卿文章典雅,煥然有三代之風,書之典誥,無以加焉,西漢所不及也。」
所與交者,范仲淹、吳育、宋祁三人,皆敬憚之。曰:「不動如山,安道有焉。」晚與軾先大夫游,論古今治亂,及一時人物,皆不謀而同。軾與弟轍以是皆得出入門下。
軾嘗論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論高,功烈不見于世,然英偉豪傑之氣,自為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郗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總練名實之意,自見於言語,至《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說命》相表裡,非秦漢已來以事君為說者所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見其全,公其庶几乎?烏乎,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語非不工也,政事文學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臨大事,鮮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為布衣,則頎然已有公輔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歸,未嘗以言徇物,以色假人,雖對人主,必同而後言,毀譽不動,得喪若一,真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者。世遠道散,雖志士仁人或少貶以求用,公獨以邁往之氣,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上不求合於人主,故雖貴而不用,用而不盡;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悅公者寡,不悅公者眾。然至言天下偉人,則必以公為首。」世以軾為知言。
公始為諫官,薦劉夔、王質自代,即日擢用。及貝州軍叛,上欲遣公出征,舉明鎬自代,即以為將,而貝州平。熙寧中,軾將往見公于陳。宰相曾公亮謂軾曰:「吾受知張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軾以問公。公悵然久之,曰:「吾密薦公亮,人無知者,豈仁宗以語之乎?」軾以是知公雖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蓋如此。
公性與道合,得佛老之妙。屬纊之日,凜然如平生,有星隕于北牖。及薨,赤氣自寢而升,裡人望而驚焉。以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縣永安鄉仁孝裡。其子恕,以王鞏之狀來求銘。銘曰:
大道之行,士貴其身。維人求我,匪我求人。秦漢以來,士賤君肆。區區仆臣,以得為喜。功利之趨,謗毀是逃。我觀其身,夏畦之勞。紛紜叢脞,千載一律。帝閔下俗,異人乃出。是生我公,龍章鳳姿。翔于千仞,世輓留之。浩然直前,有礙則止。放為江河,匯為沼。穆穆三聖,如天如淵。前席惟誼,見黯必冠。豈不用公?道有不契。出其緒餘,則已驚世。公之所能,我不敢知。乘雲馭風,與汗漫期。噫天何時,復生此傑?我作銘詩,以詔王國。
●卷八十九
◎墓誌銘十二首
【故龍圖閣學士滕公墓誌銘(代張文定公作)】
神宗英文烈武聖孝皇帝初臨海內,厲精為治,旁求天下,以出異人,得英偉大度之士。滕公元發始見知于英祖,而未及用,書其姓名藏於禁中,帝以是知之。既見公,姿度雄爽,問天下所以治亂。不思而對曰:「治亂之道,如黑白東西,所以變色易位者,朋黨亂之也。」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黨乎?」公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上聖不治。」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