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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命公為參知政事,以親疾辭。上曰:「受命以慰親意,庶有瘳也。」是夕,復詔知制誥鄭獬內東門別殿,諭以用公意,制詞皆出上旨。製出,公以親疾在告,召對,押赴中書。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極論安石不可用。不數日,魏公捐館,上嘆息不已。命近及內司賓存問日至,虛位以待公。尋詔起複,四上章乃免。服除,以安石不悅,拜觀文殿學士,留守西京。
入覲,請南京留台,上欲以為宣徽使修國史,不可,則欲以為提舉集禧觀、判都省。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辭,遂知陳州。
時方置條例司,行新法,大率欲豐財而強兵。公因陛辭,極論其害,皆深言危語。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兵猶火也,不戢當自焚。若行新法不已,其極必有覆舟、自焚之憂。」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復少留乎?」公曰:「退即行矣。」上亦悵然。
至陳。陝西方用兵,卒叛慶州,聲搖關輔。京西漕檄捕盜官以兵會所屬州,白刃橫野,民大惶駭。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上謂執政曰:「守臣不當爾耶?臨事乃見人。」詔京西兵各歸其舊。吏方以苛察為能,小不中意,輒置司推治,一州至數獄,追逮數千里,死者甚眾。公以事聞。詔立條約下諸路。時監司皆新進,趨時興利,長吏初不與聞。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歸歟以全吾志。」即力請留台而歸。
未幾,復知陳州。暇日坐西軒,聞外板築喧甚,曰:「民築嘉應侯張太尉廟。」公曰:「巢賊亂天下,趙以孤城力戰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張侯何為者哉!」命夷其廟,立趙侯祠佛舍中。
未幾改南京,且命入覲。不待次,對前殿。曰:「先帝嘗言卿不立交黨,退朝掩關,終日無一客。」命坐賜茶。
尋拜宣徽北院使、檢校太尉,判應天府。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鄉郡自便而得之,恐啟僥倖路。」上曰:「朕未之思。」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賜坐,問:「祖宗禦戎之策孰長?」公曰:「太祖不勤遠略,如夏州李彞興、靈武馮暉、河西折禦卿,皆因其酋豪,許以世襲,故邊圉無事。董遵誨捍環州,郭進守西山,李漢超保關南,皆十餘年,優其祿賜,寬其文法,而少遣兵。諸將財力豐而威令行,間諜精審,吏士用命,賊所入輒先知,並兵禦之,戰無不克。故以十五萬人而獲百萬之用。終太祖之世,邊鄙不聳,天下安樂。及太宗平并州,欲遂取燕、薊,自是歲有契丹之虞。曹彬、劉廷謙、傅潛等數十戰,各亡士卒十餘萬。又內徙李彞興、馮暉之族,繼遷之變,三邊皆擾,而朝廷始旰食矣。真宗之禮趙德明納款,及澶淵之克,遂與契丹盟,至今人不識兵革,可謂盛德大業。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鑒矣。近歲邊臣建開拓之議,皆行險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試之一擲,事成則身蒙其利,不成則陛下任其患,不可聽也。」上曰:「慶歷以來,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公曰:「臣時為學士,誓詔封冊,皆臣所草。」具言本末。上驚曰:「爾時已為學士,可謂舊德矣。」時契丹遣泛使蕭禧來,上問:「虜意安在?」公曰:「虜自與中國通好,安於豢養,吏士驕惰,實不欲用兵。昔蕭英、劉六符來,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廬,與語,英頗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歸,竟以此得罪。今禧黠虜,願如故事,令大臣與議,無屈帝尊與虜交口。」上曰:「朕念慶歷再和之後,中國不復為善後之備,故修戎事為應兵耳。」公曰:「應兵者,兵禍之已成者也。消變于未成,善之善者也。」公每辭去,上輒遷延之,三易其期。遂詔公歸院供職。
蕭禧至,以河東疆事為辭,上復以問公。公曰:「嘉二年虜使蕭扈嘗言之,朝廷討論之詳矣。」命館伴王洙詰之,扈不能對。錄其條目,付扈以歸。因以洙稿上之。禧當辭,偃蹇臥驛中不起,執政未知為言。公班次二府,因朝,謂樞密使吳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饋而勿問,且使邊吏以其故檄虜中可也。」充啟用其說,禧即日行。
除中太一宮使。進對禮秩,凡皆與執政同。公在朝,雖不任職,然多建明。上數欲廢易汴渠。公曰:「此祖宗建國之本,不可輕議。餉道一梗,兵安所仰食?則朝廷無置足之地矣。非老臣,誰敢言此。」
自王安石為政,始罷銅禁,奸民日銷錢為器,邊關海舶,不復譏錢之出,故中國錢日耗,而西南北三虜皆山積。公極論其害,請詰問安石,舉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國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有星孛于軫,詔求直言。公上疏論所以致變之故,人皆為恐慄。上皆優容之。求去愈力。上曰:「卿在朝豈有所好惡者歟,何欲去之速也?」公曰:「臣平生未嘗與人交惡,但欲歸老耳。」上知不可留,乃以為宣徽南院使、檢校太傅、判應天府。上曰:「朕初欲卿與韓絳共事,而卿論政不同。又欲除樞密使,而卿論兵復異。卿受先帝末命,卒無以副朕意乎?」因泫然泣下,賜帶如嘗任宰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