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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 167 / 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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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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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以余所聞見,聊城楊氏、濰徐氏、定州王氏、樂亭史氏,家多宋元舊刻,子孫有秩于朝,或取甲乙科第,亦云盛矣!其尤著者,武強賀氏,能盡讀家所藏書,以述作自表見,世號為文章家。其在蜀則江安傅氏,其流亞雲。夫藏書一也,或書放絶不守,或仍世有名位,而功不在書,或盡發先世之藏,慕成名于後世,其子孫之自為得且失,不同如此。則謂其祖父留貽闊狹縣絶,顧專在所聚書,未必然也。君為人孝慈端慤無文飾,好拯救人。與人語,唯恐傷之。見人有過,不面折,積誠感之,使自悔,或辶Ф 侮欺,不校也。常縣小刃胸臆前,象忍字,用自警省。少好讀書擊劍,其友王祉蕃孝廉,曾文正公試蜀時所得士也。文正視師江南,馳書召王君,且曰:鄉邑有賢士夫,可與俱來。王君則以君東。既至,與莫子征君,涂朗軒制軍,黎蒓齋觀察,今蜀中周玉山方伯交善。已而左文襄公聞君賢,撰書辭備禮招君西。居久之,辭去,復更從合肥李相公于天津。自同治已來,曾左李三公狎主兵事,進退天下士。君于任事勇,不顧望避就,于名若利,獨逡巡退讓,若有羞畏然。故三帥交闢更召,爭先得,而數十年不進一階,官終北河通判。

古人有言:位不稱德者有後,君殆其人已。斯乃君之所以留貽子若孫而子孫所由鼎貴也歟?周公為津海關道時,請公自助。一夕卒,年六十四,君諱誠,字勵生。祖鳳齡,父登奎,以君貴贈如其官。子世榕,有父風二子,在翰林,不尊己居榮,方以知縣待闕保定,用吏能顯世。世殤,世銓,世鐸,候選州判。女二人,皆適士族。孫八人,曾孫五人,余客保定,與知縣君游,增浚增湘又從余問學。


  

君之卒也,歸葬于長寧之岩峰寺。既葬之十有三年,而知縣君徵文刻石,遂書君之留貽以有後者,具著其本末,俾後有考焉。○王眉叔遺詩序

光緒癸未九月,余從錢唐公于喀什噶爾。會稽陶君心雲書來告眉叔之喪,且謀刻其遺詩十捲,詞一卷。余為請于錢唐公曰:此盛德大惠也,公其成之。眉叔負其絶異之才,出入舉場三十餘年,卒無所遇。家又窮空,鬻文自活,所作駢體八卷,友人刻之,書未成而君已歿。遺詩及詞,將就零落。夫文士所不能與天爭者命耳。富貴壽考安佚,得與不得之數,冥漠有主之者,人無如天何也!而其胸中隱然有恃,則以她心與力於文字之間,苟有一日之傳,猶可以此而易彼也。故夫饑寒勞困,憂愁讒謗,俯仰身世,不可一朝,而舉區區者以自慰,則如日之融冰,俄頃而無有。至于身之既歿,此區區者又將就零落焉。既蘄于彼,復失之此,其抱痛于九原為何極耶!然則取其將就零落者而傳佈之,使久屈於人間,猶獲伸于地下,其德之所加,豈不過于埋背掩骼耶!公曰:敬諾。事誠在我。

眉叔姓王氏,名貽壽浙之山陰縣人,候補訓導。同治丁巳以後,與余同校書於會城之戴園。園有花竹水石之勝,而與斯役者,皆四方知名之士。坐一室中,上下議論,人人有勝心焉。至其議論相服,則又彼此洽然。獨眉叔暗默自守,聞同輩議論,悄然避去,徘徊花竹水石間,睹其顏色,若悲若喜,與之語,或不應,仆具羹飯邀之,不食,歸而據案疾書,擲筆四視,則一篇成矣。余常常候得之,亦以是重眉叔也。其後數年,諸名士皆散去,余亦從軍萬里之外,獨眉叔校書如初。妄意他日事定還裡,重遊戴園,與余敘出處離合之情者,必眉叔在也。孰謂萬里之外,謀及眉叔身後哉!

噫嘻,天之厄文士至眉叔極矣。區區詩詞,即傳于世,于眉叔何所增益耶?況傳與不傳,不繫乎詩詞之工拙,區區者又未可恃耶?余之請于錢唐公,亦以其自慰者相慰耳。嗚呼!可哀也已!

○別弟文

光緒八年十月,施子之弟,自喀什噶爾還湖州,施子飲之以酒,告之曰:吾家故寒敝也。今日之所有,已為異數矣。夫巨富中落,而余千金之產,愀然不可為生。貧人得十金以為資本,則左宜右有。所處之勢異,所操之術殊也。此行歸資之外,贏數百金,豈非貧人之雄乎?以此坐市上權量百貨,賤人貴出,逐什一之利,終歲之所獲,足以贍妻子,營心與力,非所恥也,賢于為官者奪民以肥己。


  
吾憶道光二十又九年,吾父棄養,吾年十五歲,爾年九歲,家無一笥衣,一貫錢。租屋而居,月償其值,歲又大凶,米價十倍。吾母晨起坐絡絲,率至夜半,得錢一百,糴米作粥,雜以菜根豆屑,母子乃得半飽。一日不絡絲,即忍饑清坐。人有問之,則曰已食畢矣。

吾痛母氏之勤,涕泣自奮,讀書不熟,至嚙其指,血斑斑灑書本。爾亦拾薪擔水,任炊爨,暇坐母側,亦學絡絲。姻連族黨,恐其開口假貸,不敢至吾門,母氏亦戒勿往來,慮為所厭。

甚者議先大夫好施與,勿為子孫計,至有今日。尤笑吾讀書,謂渠謀食不暇,尚想作秀才,取餓之道也。當是時,視鄰里之有父而溫飽者,如天上人。爾年雖小,不應忘之。其後門戶稍立。咸豐十年,寇亂又作,吾隨趙忠節公守城。至同治元年,城中糧盡,全家啖馬肉,並煮牛羊之革佐之。五月城破,吾負母而逃,掘野菜充饑,母子十月身無寸棉。爾為賊掠幾死,脫走至家,形色非人,疾病瘡,相替而作,其饑寒視道光之末,而顛危憂恐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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