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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以張昭遠好古直,甚重之,因問曰:「朕欲一賢相,卿試為言朝廷誰可?」昭遠對曰:「以臣所見,莫若李濤。」世宗常薄濤之為人,聞昭遠之舉,甚驚,曰:「李濤本非重厚,朕以為無大臣禮,卿首舉此,何也?」昭遠曰:「陛下所聞止名行,曾不問才略如何耳。且濤事晉高祖,曾上疏論邠州節度使張彥澤蓄無君心,宜早圖之,不然則為國患。晉祖不納,其後契丹南侵,彥澤果有中渡之變,晉社殲焉。先帝潛龍時,亦上疏請解其兵權,以備非常之變,少主不納,未幾先帝遂有天下。以國家安危未兆間,濤已先見,非賢而何?臣所以首舉之者,正為此也。」世宗曰:「今卿言甚公,然此人終不可於中書安置。」居無何,濤亦卒。
濤為人不拘禮法,與弟澣雖甚雍睦,然聚話之際,不典之言,往往間作。澣娶禮部尚書竇寧固之女,年甲稍高,成婚之夕,竇氏出參,濤輒望塵下拜。澣驚曰:「大哥風狂耶!新婦參阿伯,豈有答拜儀。」濤應曰:「我不風,只將謂是親家母。」澣且慚且怒。既坐,竇氏復拜,濤又叉手當胸,作歇後語曰:「慚無竇建,繆作梁山,喏喏喏!」時聞者莫不絕倒。凡濤於閨門之內,不存禮法也如此。故世宗以為無大臣體,不復任用,宜哉!
世宗問王樸運祚
世宗志在四方,常恐運祚速而功業不就,以王樸精究術數,一旦從容問之曰:「朕當得幾年?」對曰:「陛下用心以蒼生為念,天高聽卑,自當蒙福。臣固陋,輒以所學推之,三十年後非所知也。」世宗喜曰:「若如卿言,寡人當以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其後自瓦橋關回戈,未到關而晏駕,計在位止及五年餘六個月。五六乃三十之數,蓋樸婉而言之。
世宗上病龍臺
世宗末年,大舉以取幽州。契丹聞其親征,君臣恐懼,沿邊城壘皆望風而下,凡蕃部之在幽州者,亦連宵遁去。車駕至瓦橋關,探邏是實,甚喜,以為大勳必集,登高阜,因以觀六師。頃之,有父老百餘輩,持牛酒以獻,世宗問曰:「此地何名?」對曰:「歷世相傳,謂之病龍臺。」默然,遽上馬馳去。是夜,聖體不豫,翌日病亟,有詔回戈,未到關而晏駕。
先是,世宗之在民間已,常夢神人以大傘見遺,色如鬱金,加《道經》一卷,其後遂有天下。及瓦橋不豫之際,復夢向之神人,來索傘與經。夢中還之而驚起,謂近侍曰:「吾夢不祥,豈非天命將去耶!」遂召大臣,戒以後事。初,幽州聞車駕將至,父老或有竊議曰:「此不足憂,且天子姓柴,幽州為燕地,燕者也,煙火之謂也。此柴入火不利之兆,安得成功?」卒如其言。
符皇后志操
世宗皇后符氏,即魏王彥卿之女。時有相士,視之大驚,密告魏王曰:「此女貴不可言。」李守貞素有異志,因與子崇訓娶之,禮畢,守貞甚有喜色。其後據河中叛,高祖為樞密使,受命出征。後知高祖與其父有舊,城破之際,據堂門而坐,叱諸軍曰:「我符魏王女也。魏王與樞密太尉,弟兄之不若,汝等慎勿無禮。」於是諸軍聳然引退。頃之,高祖至,喜曰:「此女於白刃紛拏之際保全,可謂非常人也。」乃歸之魏王。至世宗即位,納為皇后。既免河中之難,其母欲使出家,資其福壽,後不悅曰:「死生有命,誰能髠首跣足以求苟活也!」母度不可逼,遂止。世宗素以後賢,又聞命不以出家為念,愈賢之,所以為天下母也。
郭忠恕責馮道
郭忠恕,七歲童子及第,富有文學,尤工篆隸。嘗有人於龍山得鳥跡篆,忠恕一見,輒誦如宿習。乾祐中,湘陰公鎮徐州,闢為推官。周祖之入京師也,少主崩於北崗,周主命宰相馮道迎湘陰公,將立之,至宋州,高祖已為三軍推戴。忠恕知事變,乃正色責道曰:「令公累朝大臣,誠信著于天下,四方談士,無賢不肖,皆以為長者。今一旦返作脫空漢,前功業並棄,令公之心安乎?」道無言對。忠恕因勸湘陰公殺道以奔河東,公猶豫未決,遂及於禍。忠恕竄跡久之,晚年尤好輕忽,卒以此敗,坐除名配流焉。
舉子與馮道同名
馮瀛王道之在中書也,有舉子李導投贄所業,馮相見之,戲謂曰:「老夫名道,其來久矣,加以累居相府,秀才不可謂不知,然亦名導,於禮可乎?」李抗聲對曰:「相公是無寸底道字,小子是有寸底導字,何謂不可也?」公笑曰:「老夫不惟名無寸,諸事亦無寸,吾子可謂知人矣。」了無怒色。
李穀修陳州夫子廟
李相穀嘗為陳州防禦使,三日謁夫子廟,但見破屋數間,中有一像巍然而已,穀嘆息久之。俄而伶人中有李花開,趨進而前,獻口號云:「破落三間屋,蕭條一旅人。不知負何事,生死厄於陳。」穀驚,以謂伶人之詞趨向有如此者,遽出俸以修之。
江為臨刑賦詩
江為,建州人。工於詩。乾祐中,福州王氏國亂,有故人任福州官屬,恐禍及,一旦亡去,將奔江南,乃間道謁為。經數日,為且與草投江南表。其人未出境,遭邊吏所擒,仍於囊中得所撰表章,於是收為與奔者,俱械而送。為臨刑,詞色不撓,且曰:「嵇康之將死也,顧日影而彈琴,吾今琴則不暇彈,賦一篇可矣。」乃索筆為詩曰:「衙鼓侵人急,西傾日欲斜。黃泉無旅店,今夜宿誰家?」聞者莫不傷之。
張昭遠疑《太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