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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以來,詩人學杜子美者多矣。予謂退之得杜神,子瞻得杜氣,魯直得杜意,獻吉得杜體,鄭繼之得杜骨。它如李義山、陳無己、陸務觀、袁海叟輩,又其次也。陳簡齋最下,《後村詩話》謂簡齋以簡嚴掃繁縟,以雄渾代尖巧,其品格在諸家之上,何也?
◎沈下賢集
唐吳興沈亞之《下賢集》十二卷:古賦詩一卷,雜文雜著
如《湘中怨》、《秦夢記》、《馮燕傳》之類三卷,記二卷,書二卷,序一卷,策問對一卷,碑、志、表一卷,行狀祭文一卷。有宋人序,題「元丙寅十月一日。無名氏」。末有萬曆丙午閩人徐勃興公跋,雲鈔諸焦太史者。後附張、杜牧、李商隱三詩。黃俞邰
虞稷得之周櫟園戶侍,戶侍得之謝在杭方伯家。《下賢》文大抵近小說家,如記弄玉、邢鳳等事。
◎鷄上木
予贈徐隱君東痴
夜詩云:「先生高臥處,柴門翳苦竹;雪深門未開,村鷄鳴喬木。日午炊煙絶,吟聲出茅屋。」云云。故友葉文敏公
方藹最愛之,而不解「鷄鳴喬木」之句,以為江南若見鷄上木鳴,則以為妖孽矣。然古詩已云:「鷄鳴高樹顛」,陶詩云:「鷄鳴桑樹顛」,而諺亦有雲「鷄寒上樹,鴨寒下水」。此皆目前習見語,訁刃庵豈忘之耶?
◎佛手柑詩
益都王太平
遵坦有《詠佛手柑詩》云:「斷此黃金體,施于祗樹林。度人難下指,合掌即傳心。眯向駢枝悟,香從反覆尋。諸天有真訣,巨擘競森森。」予每嘆其工。太平又嘗作禪意詩數十篇。
◎木瓜詩解
紫陽解詩多失本意。其甚者,如「本瓜」一章,尤為穿鑿。輔廣《童子問》亦知其非,而不敢斥師說,則欲盡抹倒小序、《家語》以傅會其謬,依違可笑。雲有學者請于先生曰:「某于木瓜詩反覆諷詠,但見其有忠厚之意,而不見其有褻慢之情。小序以為美齊桓,恐非居後揣度者所能及。或者,其有所傳也。竊意桓公既歿之後,衛文公伐齊,殺長立幼,衛人感桓公之惠,而責文公之無恩,故為是詩以風其上。不然,則《家語》所謂吾于木瓜見苞苴之禮行焉,豈鑿空而為此言乎?」先生以為不然,曰:「若以此詩為衛人欲報桓公之詩,則齊桓之惠,何止於木瓜,而衛人實未有一物報之也。」
此論獃甚,豈詩人言外之意「愚謂
此下輔氏之說以此言之,則小序之說,亦傅會之失,實無所據
何武斷如此。而先生疑以為男女贈答之詞,則亦以為衛風多淫亂之詩而疑其或然耳
此段是。至于《家語》所載夫子之說,乃王肅所纂集,固難盡信,而其言亦又無甚意味。且于小序之作,未知其孰為先後也。」
若是則秦火已後,《六經》、《四于》之書皆不足信矣。囚傅會師說,而並欲廢《家語》,可謂妄人也已矣。其它解《有女同車》、《風雨子衿》等篇,皆傅會無理。諸家之說,斯為最下。
◎廟堂碑
虞伯施夫子廟堂碑真跡,康熙壬戌江南一士夫攜至京師,或酬直五百金,不許,張學士素存
玉書雲親見之。又有陸士衡真跡一帖,歸戶書真定梁公蒼岩
清標,宋牧仲
犖曾見之。
◎表語本樂天詩
宋任忠厚
坐上書入籍,久不得調,投時相啟云:「籠中翦羽,仰看百鳥之翔;岸側沈舟,坐閲千帆之過。」蓋用白樂天詩「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語。
◎後山師曾黃
《猗覺寮記》雲陳後山平生尊黃山谷,末年乃云:「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人或疑之,非也。無己少學文于子固,後學詩于魯直,各有師承。是詩
觀兗文忠公六一堂圖書。又有句云:「世雖嫡孫行,名在惡子中。」又與林秀州書云:「有聞于南豐先生,不敢不勉。」答晁深之書云:「始仆以文見南豐,辱賜以教。」云云。又妾薄命二篇,至有「殺身以相從」之語,自注為曾南豐作。其推尊至矣。至答秦覯書云:「仆于詩初無師法,一見黃豫章,盡焚其稿而學焉。」其自敘源流甚明白。惟于兩蘇公,雖在及門六子之列,而其言殊不然。其答李端叔書云:「兩公之門,有客四人,黃魯直、秦少游、晁無咎,長公之客也;張文潛,少公之客也。」言外自寓倔強之意,此則不可解耳。
◎虞揭
虞道園序范德機詩,謂世論楊仲弘如百戰健兒,德機如唐臨晉帖,揭曼碩如美女簪花,而集如漢廷老吏。曼碩見此文大不平。一日過臨川詰虞,虞雲「外間實有此論」,曼碩拂衣徑去,留之不可。後曼碩赴京師,伯生寄以四詩,揭亦不答,未久卒於位。偶讀梁石門寅集述此,記之。文士護前,盧後王前,千古一轍,可笑也。
◎艾軒用法語
吳子經,臨川人,與歐陽文忠游,著《法語》。有云:「稚子夜啼,拊背以嗚之而不止,取果餌與之而不止,於是其母滅燭,其父伏戶下為鬼嘯,為狐鳴,則其口如窒,此事所以貴乎權也。」韓子蒼謂其絶似《莊子》。孝宗朝,林艾軒
光朝在太學日,試兵勢策云:「譬如嬰兒夜啼,拊之不止,啖之不止,卒然滅燭伏戶下,為虎嘯狐鳴,則其喙如窒。」全用吳語,校文者傳以為笑。少司成陳少南見之,大驚嘆曰:「此筆當與太史公爭衡,必置首選。」林希逸作《艾軒文集序》載其事。蓋當時艾軒實竊吳詞,訕笑與賞嘆者皆不知其本《法語》也。
◎蜀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