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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鑒》十捲,起秦人取南鄭、秦人伐蜀,迄西南夷本末,有文子嘉熙丁酉跋云:「與資中郭允蹈居仁共為此編。」又有姚咨嘉靖丙寅跋云:「是編予得之羅浮外史顧玄緯氏,玄緯得之兵侍鄞范東明翁,翁又得之章丘李中麓吏部,輾轉假錄,越二十餘年,予始得手鈔,凡六逾月乃畢。夙興夜寐,無論寒暑,蓋不知老之將至。」是書予壬子入蜀時,購之不可得,康熙癸亥,乃借之朱簡討錫鬯。朱好寫書,多未刻秘本。跋中李中麓氏藏書百六十年未散,近始歸崑山徐宮贊健庵
乾學。梁溪顧氏書至孝廉修遠
宸尤富,後書歸吳中丞伯成。
興祚惟四明範氏天一閣書不以借人,至今無恙,餘姚黃梨洲
宗羲多就閲其秘本。
◎李元賓集
唐李觀《元賓文集》五卷,附詩四篇,始《郊天頌》,終《寧節度饗軍記》,凡雜文五十篇。諸碑銘亦有奇處。至與孟簡吏部、奚員外諸書,粗率叫呶,如醉人使酒罵坐。蓋唐中葉已後,江湖布衣,挾行卷干薦紳,延接稍遲,贈遺稍薄,則謗讀言隨之,浸以成習,觀諸書可見。編首有陸希聲序,謂「始元賓舉進士,其文稱居退之右。元賓早世,其文未極。退之窮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又云:「元賓尚于辭,故辭勝其質。退之尚于質,故質勝其辭。」
此序載《文粹》中予謂元賓視退之,如跛鱉欲追騏驥,未可以道里計也。
◎唐人不明理
唐人多不明理,如歐陽詹《自明誠論》,先云:「文王、周、孔,自性而誠者也,顏子、游、夏,得誠自明者也。」下卻云:「尹喜自明誠而長生,公孫弘自明誠而為卿,張子房自明誠而輔劉,公孫鞅自明誠而佐嬴。」此等議論,可謂離經畔道,宋儒之罪人也。
◎熊館
予《蜀道詩》有「熊館四時陰」之句,亡友葉文敏訁刃庵
方藹以為射熊館乃漢上林館名,不可借用。非也。《夢溪筆談》云:「熊于山中行數千里,悉有ㄣ伏之所,必在石岩枯木中,山民謂之熊館。」訁刃庵或偶忘之耳。又有句云:「東道連旬忍。」按旬忍音潤蠢,而顏師古《地理志注》音劬,予從顏音。
◎唐人歌樂府
唐人所歌樂府詞曲,率是絶句,然又多剪截律詩,別立名字,殊不可曉。如王右丞「風勁角弓鳴」一首,截取前四句名《戎渾》;「揚子談經處」一首,截取前四句名《崑崙子》,旗亭伶人所歌高常侍「開篋淚沾臆」一首,
《萬首》作濡本是長篇,截取前四句名《涼州歌》是也。又考教坊記諸曲名,如《胡渭州》、《穆護子》
又作砂、《涼州》、《伊州》、《甘州》之類皆載,而無《戎渾》、《崑崙子》之名。
◎潘高
金壇潘高孟升《南村詩》,雅語時入古人,予最喜一絶句云:「黃鴉谷穀雨疏疏,燕麥風輕上魚。記得去年寒食節,全家上塚泊船初。」
◎武風子
武風子,南之武定人,名恬,或言其先軍衛官也。嘗行乞市中,或寄宿僧寺,狀若清狂不慧,特有巧思,能于竹箸上燒方寸木炭,畫山水人物台閣鳥獸林木,曲盡其妙。嘗畫凌煙閣功臣、瀛洲十八學士,鬚眉意態,衣褶劍履,細若絲粟,而一一生動。或以酒延致之,以箸散佈其側,醉輒取畫,運斤成風。藩王、督撫、藩臬大吏欲邀致,即逃匿山谷,不見也。其箸一束,直白金數星。宦滇南者,遠饋京師,用充方物,亦奇技也。風子醉後,或歌或笑,或說《論語》,有奇解。年六十餘卒。盧氏《雜記》云:故德州王使君椅,有筆一管,約一寸許,管兩頭各出半寸以來,中間刻《從軍行》一幅,人馬毛髮屋木亭台遠水,無不精絶。每一事刻《從軍行》二句,雲用鼠牙刻之。故崔郎中鋌有《王氏筆管記》,此其類焉。
◎銅雀硯辨
崔後渠《彰德府志》辨硯云:「世傳鄴城古瓦硯,皆曰曹魏銅雀磚硯,皆曰冰井,蓋犭旬名而未審其實。魏之宮室,焚蕩于汲桑之亂,趙燕而後,迭興代毀,何有于瓦礫乎?」《鄴中記》云:「北齊起鄴,南城屋瓦皆以胡桃油油之,光明不蘚。筒瓦用在覆,故油其背。版瓦用在仰,故油其面。筒瓦長二尺,闊一尺。版瓦之長如之,而其闊倍。今或得其真者,當油處必有細紋,俗曰琴紋。有花曰錫花,傳言當時以黃丹鉛錫和泥,積歲久而錫花乃見。古磚大者方四尺,上有盤花鳥獸紋,千秋萬歲字,其紀年非天保則興和,蓋東魏、北齊也。又有磚筒者,花紋年號如磚,內圓外方,用承檐溜,亦可為硯。」宋刺史李琮,元豐中于丹陽邵不疑家得唐元次山家藏鄴城古磚硯,背有花紋及萬歲字,與《鄴中記》合。又曰「大魏興和二年造」,則唐賢所珍,已出於南城矣。
◎扈從清涼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