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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齊亦有使至,帝接魏使,不及齊使,且請據舊圖,定疆境,辭頗不遜。使歸告泰,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乃遣常山公于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將兵五萬入寇。臨發,泰問謹曰:「為蕭繹之計若何?」謹曰:「耀兵漢、沔,席捲渡江,直據丹陽,上策也;移郭內民居,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軍,中策也;苦難於移動,據守羅郭,下策也。」泰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下策。」泰曰:「何故?」謹曰:“蕭氏保據江東,綿曆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逞外略。又以我有齊氏之患,必力不能分。
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所以知其定出下策。「泰曰:」善。“
卻說武寧太守宗均,聞魏師動,飛報入朝。帝召群臣議之。
胡僧佑、黃羅漢皆曰:「二國通好,未有嫌隙,必無此理。」
乃復遣傳中王深使魏。琛至石梵,未見魏軍,馳書報黃羅漢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前言皆兒戲耳。」散騎郎庾季才言于帝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中星,今月丙戍,赤氣干北斗。
心為大王,丙主楚分,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直留重臣鎮江陵,整旆還都,以避其難。假令魏虜侵蹙,止失荊、湘,在於社稷,猶得無慮。無貪目前之安,而上違天意也。“
帝素曉天文,亦知楚地有災,嘆曰:「禍福在天,避之何益?」丙寅,忽報魏軍至樊鄧,岳陽王率師助之,帝始大懼。命內外戒嚴,征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又征王琳于廣州,使引兵入援。
先是琳本兵家子,其姊妹皆入王宮。琳少傳帝左右,有勇略,帝以為將。能傾身下士,所得賞賜,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江、淮群盜。從王僧辯平侯景,功居第一。帝使鎮湘州,既而疑其部眾強盛,又得眾心,欲使居遠,乃遷為廣州刺史。琳私謂主書李膺曰:「琳小人也,蒙官家拔擢至此。今天下未定,遷琳嶺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窮揆官意,不過疑琳。琳分望有限,豈與官家爭為帝乎?卿日在帝側,何不一言于上,以琳為雍州刺史,鎮武寧。琳自放兵作田,為國禦捍。」膺然其言而弗敢啟。至是帝聞魏師將至,乃征琳為湘州刺史。
陸法和朝夕登郢州城樓,北望而嘆,乃引兵入漢口,將赴江陵。帝以郢州重地,不可無兵把守,乃使人止之曰:「此處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還州,堊其城門,著衰絰,坐葦席終日,乃脫之。十一月甲戌,帝大閲于津陽門外,步騎交集,行陣方列,忽大風暴雨,從北而來,旗旛皆折,軍士不能存立,遂乘輕輦還宮,群臣皆冒雨各散。是夜,帝登鳳凰閣,徒倚嘆息曰:「客星人翼軫,今必敗矣。」連呼「奈何」者三,嬪禦皆泣。癸未,魏軍濟漢,宇文護率精騎五千,先據江津以斷東路,進拔武寧,執太守宗均。是日,帝自乘馬出城,行柵插木,周圍六十餘里,以胡僧佑都督城東諸軍事,尚書張綰為之副。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侍郎元景亮為之副,王公以下,各有所守。命太子巡行城樓,今居人助運木石。其時魏軍去江陵四十里,將到柵下。帝集群臣議出兵,忽報柵內失火,急令救之,已延燒數千餘家,焚城樓二十五所。帝乃自巡城上,臨所焚樓處望之,但見魏師濟江,千帆翔集,乘風直進,舟行如駛,嘆曰:「長江天險,彼穩渡中流若此耶?」四顧欷歔。是夜遂止宮外,宿民家,裂帛為書,趣王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于謹進兵城下,築長圍守之,由是中外信命始絶。胡僧佑請出蕩長圍,帝許之,乃引精騎三千,開門出擊。于謹伏兵營內,俟其至,弓弩並發,軍不得進。楊忠從旁橫擊之,大敗走還。帝益懼,集群臣于長沙寺問計。朱買臣按劍進曰:「今日惟斬宗凜、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人眾中。
卻說王琳聞詔,晝夜進軍行至長沙,前有敵兵阻路,乃遣長史裴政,從間道赴江陵報信。政至百里洲,為魏人所獲。岳陽王呼而謂之曰:「我武皇帝之孫也,不可為爾君乎?若從我計,貴及子孫;如曰不然,腰領分矣。」政詭曰:「唯命。」
察鎖之至城下,使謂曰:「王僧辯聞荊州被圍,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復能至,城中人無與俱死。」政不從,反告城上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執,情願碎身報國,不敢附逆。」監者擊其口,政曰:「吾頭可斷,吾口不可改。」察命殺之,參軍蔡大業趨前曰:「此民望也,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乃釋之。
時徵兵四方,皆未至。魏人百道攻城,飛矢雨集。城中負戶而汲,蒙盾而行。胡僧佑親嘗矢石,晝夜督戰,鼓勵將土,眾咸致死,所向摧殄,城不至破。俄而僧佑中流矢死,內外大駭。魏乘人心恐懼,悉眾急攻,遂破東門而入。帝率太子群臣退保金城,嘆曰:「今欲救死,不得不屈膝于魏矣。」乃使汝南王大封、晉熙王大圓,詣魏軍,請于于謹曰:「大國若念舊好,肯延梁氏一綫,情願稱臣納貢,長為附庸之邦。望斂軍威,勿迫人于險。」于謹不許,二王大哭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