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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在修竹中,有喬松一株當戶,其外層岡迴繞,竹樹森鬱,俱在窗檻之下,前池浸綠,仰色垂痕,後阪幃紅,桃花吐艷。
原名桃花沖。
風雨中春光忽逗,而泥屐未周,不能無開雲之望。下午,滂沱彌甚,乃擁爐瀹yuè煮茗,兀坐竟日。
初三日寒甚,而地濘天陰,顧仆病作,仍擁爐庵中,作《上封寺募文》。中夜風聲復作,達旦仍
未止雨。
初四日雨,擁爐庵中,作完初上人《白石山精舍引》。
初五日峭寒,釀雨。
令顧仆往河街城東瀕湘之街,市肆所集。
覓永州船,余擁爐書《上封疏》、《精舍引》,作《書懷詩》呈瑞光。
初六日雨止,濘甚。
入城拜鄉人金祥甫,因出河街。
抵暮返,雨復霏霏。
金乃江城金斗垣子,隨桂府分封至此。其弟以荊溪壺開肆東華門府牆下。
初七日上午開霽。
靜聞同顧仆復往河街更定永州舡。
余先循庵東入桂花園。
乃桂府新構〔慶桂堂地〕,為賞桂之所。
〔前列丹桂三株,皆聳干參天,接蔭蔽日。其北寶珠茶五株,雖不及桂之高大,亦鬱森殊匹。〕又東為桃花源。
〔西自華嚴、天母二庵來,南北俱高崗夾峙,中層疊為池,池兩旁依岡分塢,皆梵宮紺宇佛寺之別稱,諸藩閹宦官亭榭,錯出其間。〕桃花源之上即桃花沖,乃嶺坳也。
其南之最高處新結兩亭,一曰停雲,又曰望江,一曰望湖,在無憂庵後修竹間。時登眺已久,乃還飯綠竹庵。復與完初再上停雲,從其北逾桃花沖坳,其東岡夾成池,越池而上,即來雁塔矣。塔前為雙練堂,西對石鼓,返眺蒸、湘交會,亦甚勝也。塔之南,下臨湘江,有巨樓可憑眺,惜已傾圮。樓之東即為耒江北入之口,時日光已晶朗,岳雲江樹,盡獻真形。乃趣催促完初覓守塔僧,開扃開門而登塔,歷五層。四眺諸峰,北惟衡岳最高,其次則西之雨母山,又次則西北之大海嶺,其餘皆岡隴高下,無甚崢嶸,而東南二方,固豁然無際矣。
〔湘水自回雁北注城東,至石鼓合蒸,遂東轉,經塔下。東合耒水北去,三水曲折,不及長江一望無盡,而紆迴殊足戀也。〕眺望久之,恐靜聞覓舟已還,遂歸詢之,則舟之行尚在二日後也。是日頗見日影山光,入更復雨。
按雨母山在府城西一百里,乃回雁與衡城來脈,茲望之若四五十里外者,豈非雨母,乃伊山耶?
恐伊山又無此峻耳。
《志》曰:「伊山在府西三十五里,乃桓伊讀書處。」而雨母則大舜巡狩所經,亦云雲阜。余苦久雨,望之不勝曲水之想。
初八日晨起雨歇,抵午有日光,遂入城,經桂府前。
府在城之中,圓亙城半,朱垣碧瓦,新麗殊甚。前坊標曰「夾輔親潢」,正門曰「端禮」。前峙二獅,其色純白,雲來自耒河內百里。其地初無此石,建府時忽開得二石筍,俱高丈五,瑩白如一,遂以為獅雲。仍出南門,一里,由回雁之麓又西一里,入花藥山。山不甚高,即回雁之西轉迴環而下府城者。
諸峰如展翅舒翼,四拱成塢,寺當其中,若在圍城之內,弘敞寬闊為一方之冠。蓋城北之桃花沖,俱靜室星聯,而城南之花藥山,則叢林獨峙者也。寺名報恩光孝禪寺。寺後懸級直上,山頂為紫雲宮,則道院也。其地高聳,可以四眺。還寺,遇錫僧覺空,興道人。其來後余,而先至此。因少憩方丈,觀宋徽宗弟表文。其弟法名瓊俊,棄玉牒指皇權而游雲水。時知府盧景魁之子移酌入寺,為瓊俊所辱,盧收之獄中,潛書此表,令獄卒王祐入奏,徽宗為之斬景魁而官封官王祐. 其表文與徽宗之禦札如此,寺僧以為宗門一盛事。然表中稱衡州為邢州,禦札斬景魁,即改邢為衡,且以王祐為衡守。其說甚俚鄙俗,恐寺中捏造而成,非當時之實跡也。出寺,由城西過大西門、小西門,城外俱巨塘環饒,闤闠聯絡。共七里,東北過草橋,又二里,入綠竹庵,已薄暮矣。是日雨已霽,迨中夜,雨聲復作潺潺,達旦而不止。
初九日雨勢不止,促靜聞與顧仆移行李舟中,而余坐待庵中。將午,雨中別瑞光,過草橋,循城東過瞻岳、瀟湘、柴埠三門,入舟。候同舟者,因復入城,市魚肉筍米諸物。
大魚每二三月水至衡山縣放子,土人俱于城東江岸以布兜圍其沫,養為雨苗,以大艑販至各省,皆其地所產也。
過午出城,則舟以下客移他所矣。
與顧仆攜物匍匐雨中,循江而上,過鐵樓及回雁峰下,泊舟已盡而竟不得舟。乃覓小舟,順流復覓而下,得之於鐵樓外,蓋靜聞先守視于舟,舟移既不為阻,舟泊復不為覘chān觀測,聽我輩之呼棹而過,雜眾舟中竟不一應,遂致往返也,是日雨不止,舟亦泊不行。
初十日夜雨達旦。
初涉瀟湘指今湖南境內,遂得身歷此景,亦不以為惡。上午,雨漸止。迨暮,客至,雨散始解維即船纜。
五里,泊于水府廟之下。
十一日五更復聞雨聲,天明漸霽。二十五里,南上鈎欄灘,衡南首灘也,江深流縮,勢不甚洶湧。轉而西,又五里為東陽渡,其北岸為琉璃廠,乃桂府燒造之窯也。又西二十里為車江,或作汊江。
其北數里外即雲母山。乃折而東南行,十里為雲集潭,有小山在東岸。已復南轉,十里為新塘站,舊有驛,今廢。
又六里,泊于新塘站上流之對涯。同舟者為衡郡艾行可、石瑤庭,艾為桂府禮生司儀、執事,而石本蘇人,居此已三代矣。
其時日有餘照,而其處止有谷舟二隻,遂依之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