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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里至小溪,已暮,月色如洗。
又十五里登陸,投宿下馬頭之旅肆,以深夜閉門不納。遇一王姓者,號敬川,高橋埠人。[奇Qisuu.Com書]
將乘月歸,見客無投宿處,因引至〔金華〕西門外,同宿于逆旅。
初九日早起,天色如洗,與王敬川同人蘭溪西門,即過縣前。縣前如水,蓋縣君初物故物故即死亡物音mò也。
為歙人項人龍,辛未進士。五日之內,與父與子三人俱死於痢。又東上蘇坊嶺,嶺頗平,闤闠huánhuì指街市夾之。東下為四牌坊,自蘇坊至此,街肆頗盛,南去即郡治矣。與王敬川同入歙人面肆,面甚佳,因一人兼兩人饌。
仍出西門,即循城西北行,王猶依依,久之乃別。遂有岡隴高下,十里至羅店。問三洞何在,則曰西;見尖峰前倚,則在東。因執土人詳詢之,曰:「北山之半為鹿田寺。其東下之脈,南峙為芙蓉峰,即尖峰也,為郡龍之所由;萃其西下之脈,南結為三洞,三洞之西即蘭溪界矣。」時欲由三洞返蘭溪,恐東有餘勝,遂望芙蓉而趨。自羅店東北五里,得智者寺。寺在芙蓉峰之西,乃北山南麓之首剎也,今已凋落。而殿中猶有一碑,乃宋陸務觀為智者大師重建茲寺所撰,而字即其手書。碑陰又鎸務觀與智者手牘數篇。碑楷牘行,俱有風致,〔恨無拓工,不能得一通為快。〕寺東又有芙蓉庵,有路可登芙蓉峰。
余以峰雖尖圓,高不及北山之半,遂舍之。
仍由智者寺西北登嶺,升陟峰塢,五里得清景庵。庵僧道修留飯,復引余由北塢登楊家山。山為此山南下之第二層,再下則芙蓉為第三層矣。
繞其西,從兩山夾中北透而上,東為楊家山,有居民數十家;西為白望山,為仙人望白鹿處。
約共七里,則北山上倚于後,楊家山排列于前,中開平塢,巨石鋪突,有因累級為台者,種竹列舍,為朱開府之山莊也。
朱名大典。
其東北石纍纍愈多,大者如獅象,小者如鹿豕,俱蹲伏平莽中,是為石浪,即初平叱石成羊處相傳有董初平見白石乃叱喊「羊起」,白石遂變成羊群,豈今復化為石耶?
石上即為鹿田寺,寺以玉女驅鹿耕田得名。
殿前有石形似者,名馴鹿石。此寺其來已久,後為諸宦所蠶食,而郡公張朝瑞海州人,創殿存羊,屠赤水有《游紀》刻其間。
余至已下午,問鬥雞岩在其東,即同靜聞二里東過山橋。山橋東下一里,兩峰橫夾,澗出其中,峰石皆片片排空赴澗,形若鷄冠怒起,溪流奔躍其下,亦一勝矣。由岩東下數里,為赤松宮,乃郡城東門所入之道,蓋芙蓉峰之東坑也。
鬥雞岩上有樵者趙姓居之,指北山之巔有棋盤石,石後有西玉壺水從石下注,旱時取以為雩祝yú求雨,極著靈驗。時日已下舂,與靜聞亟從蓁莽中攀援而上。上久之,忽聞呼聲,蓋趙樵見余誤而西,復指東從積莽中行。約直躡者二里,始至石畔。石前有平台,後聳疊塊,中列室一楹,塑仙像于中,即此山之主。像後石室下有水一盆,蓋即雩祝之水也。然其上尚有澗,泠泠從山頂而下。時日已欲墮,因溯流再躋,則石峽如門,水從中出,門上更得平壑,則所稱西玉壺矣。聞其東尚有東玉壺,皆山頭出水之壑。西玉壺之水,南下者由棋盤石而潛溢于三洞,北下者從裡水源而出蘭溪之北;東玉壺之水,南下者由赤松宮而出金華,東下者出義烏,北下者出浦江,蓋亦一郡分流之脊雲。玉壺昔又名盤泉,分聳于上者,今又稱為三望尖,文之者為金星峰,總之所謂北山也。
甫至峰頭,適當落日沉淵,其下恰有水光一片承之,滉漾不定,想即衢江西來一曲,正當其處也。夕陽已墜,皓魄明月繼輝,萬籟盡收,一碧如洗,真是濯zhuó洗滌骨玉壺,覺我兩人形影俱異,回念下界碌碌,誰復知此清光!
即有登樓舒嘯大聲吼叫,釃shī斟酒臨江,其視余輩獨躡萬山之顛,徑窮路絶,迥然塵界之表完全不同於塵世,不啻霄壤即天地之別矣。雖山精怪獸群而狎戲弄,威脅我,亦不足為懼,而況寂然不動,與太虛太空,高天同遊也耶!
徘徊久之,仍下二里,至盤石。又從莽棘中下二里,至鬥雞岩。
趙樵聞聲,啟戶而出,亦以為居山以來所未有也。
復西上一里至山橋,又西二里至鹿田寺。僧瑞峰、從聞以余輩久不至,方分路遙呼,聲震山谷。入寺,浴而就臥。
初十日鷄鳴起飯,天色已曙。瑞峰為余束炬數枚,與從聞分肩以從,從朱莊後西行一里,北而登嶺。嶺甚峻,約一里,有石聳突峰頭。由石畔循北山而東,可達玉壺;由石畔逾峰而北,即朝真洞矣。洞門在高峰之上,西向穹然,下臨深壑,壑中居舍環聚,恍疑避秦意即如桃花源中的人為避秦禍一樣與世隔絶,不知從何而入。詢之,即雙龍洞外居人也。
蓋北山自玉壺西來,中支至此而盡,後復生一支,西走蘭溪。後支之層分而南者,一環而為龍洞塢,再環而為講堂塢,三環而為玲瓏岩塢,而金華之界,於是乎盡。玲瓏岩之西,又環而為鈕坑,則蘭溪之東界矣;再環而為白坑,三環而為水源洞,而崇崖巨壑,亦於是乎盡。後支層繞中支,中支西盡,頽然下墜:一墜而朝真闢焉,其洞高峙而底燥;再墜而冰壺窪焉,其洞深奧而水中懸;三墜而雙龍竅焉,其洞變幻而水平流。所謂三洞也,洞門俱西向,層累而下,各去裡許,而山勢嶄絶,俯瞰仰觀,各不相見,而洞中之水,實層注焉。中支既盡,南下之脈復再起而為白望山,東與楊家山駢列于北山之前,而為鹿田門戶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