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隙而上,一石方整,曰棋坪。中復得一台,一樹當空,根盤于上。有飛橋架兩崖間,上下壁削,懸空而度,峰攢石裂,岈然成洞,曰環玉。出洞,復由棋坪側歷西塢而上,得一井,水甚甘冽。躋峰北隅,有亭甚豁,第北溪下繞,反以逼仄不能俯瞰。由此左下,又有泉一泓匯為池,以暮不及往。乃南上絶頂,一八角亭冠其上。復從西路下山,出倚雲關,則石磴垂絶,罅間一下百丈。
蓋是山四面鬥削,惟一綫為暗磴,百丈為明梯,游者以梯下而一線上,始盡奇概,舍此別無可階也。
還至大士殿,昏黑不可出。道人命徒碎木燃火,送之溪旁,孤燈穿綠塢,幾若陰房磷火。道人云:「由長春圃二里,有不塵館,旁又有一百丈岩,皆有勝可游。」余頷之即點頭接受建議。返舟,促舟子夜行,不可,乃與奴輩併力刺舟撐船。幸灘無石,月漸朗,二鼓,泊廢石樑下。行二十里,去永安止二里。
十五日抵城西橋下,橋已毀。而大溪自西來,橋下之溪自南來,依然余游玉華時也。繞城西而南,溯南來之溪以去,五十里,至長倩。溪出山右,路循山左,乃舍溪登嶺。越嶺兩重,西南過溪橋,五里,南過溪鳴橋。又五里,直凌西南山角,以為已窮絶頂,其上乃更復穹然。不覆上,循山半而南,紆折翠微間,俯瞰山底,溪回屈曲,惟聞吼怒聲,而深不見水,蓋峻巒削岫,錯立如交牙,水漱其根,上皆叢樹,行者惟見翠葆即綠樹叢浮空,非聞水聲,幾以為一山也。久之,偶于樹隙稍露回湍,渾赤如血。又五里與赤溪遇,又五里止於林田。
十六日沿山二里,有峰自南直下。峰東有小溪,西為大溪,俱北會林田,而注于大煞嶺西者。渡小溪,循峰南上,共五里,到下橋。逶迤南躋,又八里,得上橋。一洵飛空,懸橋而度,兩旁高峰插天。度橋,路愈峻,十里,從山夾中直躋兩高峰之南,登嶺巔。
回視兩高峰已在履下,計其崇峻,大煞、浮蓋,當皆出其下。南下三十五里,抵寧洋縣。
十七日下舟達華封。
十八日上午始抵陸。漸登山阪,溪從右去,以灘高石阻,舟不能前也。十里,過山麓,又五里,跨華封絶頂,溪從其下折而西去。遙望西數里外,灘石重疊,水勢騰激,至有一灘純石,中斷而不見水者,此峽中最險處。自念前以雨阻不能達,今奈何交臂失之?乃北下三里,得村一塢,以為去溪不遠。沿塢西行裡許,欲臨溪,不得路,始從蔗畦中下。
蔗窮,又有蔓植者,花如荳,細莢未成,復踐蔓行,上流沙削不受覆,方藉蔓為級,未幾蔓窮,皆荊棘藤刺,叢不能入。
初側身投足,不辨高下,時時陷石坎,掛樹杪miǎo細梢。
既忽得一橫溪,大道沿之。西三里,瞰溪咫尺,灘聲震耳,謂前所望中斷之險,必當其處。
時大道直西去,通吳鎮、羅埠。
覓下溪之路,久不得,見一小路伏叢棘中,乃匍匐就之。初猶有路影,未幾不一會,走不多遠之意下皆積葉,高尺許,蜘網翳之;上則棘莽蒙密,鈎發懸股,百計難脫;比等到脫,則懸澗注溪,危石疊嵌而下。石皆累空間,登其上,始復見溪,而石不受足,轉墮深莽。余計不得前,乃即從澗水中攀石踐流,遂抵溪石上。
其石大如百間屋,側立溪南,溪北復有崩崖壅水。
水既南避巨石,北激崩塊,沖搗莫容,躍隙而下,下即升降懸絶,倒湧逆卷,崖為之傾,舟安得通也?踞大石坐,又攀渡溪中突石而坐,望前溪西去,一瀉之勢,險無逾此。
久之,溯大溪,踐亂石,山轉處溪田層綴,從之,始得路。循而西轉,過所踞溪石二里許,灘聲復沸如前,則又一危磯也。西二里,得小路,隨山脊直瞰溪而下,始見前不可下之灘,即在其上流,而嶺頭所望純石中斷之灘,即在其下流。此嘴中懸兩灘間,非至此,則兩灘幾有遁形矣几乎隱遁而看不見。
逾嶺下舟。
明日,抵漳州司理署。
游天台山日記後
此篇日記為徐霞客第二次游天台山時所記,該記對天台山水系分析得很細緻精確。
此篇遊記重點記錄了作者探石筍奇觀、覽螺螄潭大水、登桐柏山、閲百丈龍潭等所見,其後急變遊蹤,忽趨桃源澗,最後對天台山水系作了較為完整的分析與介紹。
該記語言十分優美,對山峰、山洞、溪流、林木、宮闕等景觀所顯示的不同特點皆點化成趣,而對水態溪流的分析介紹皆準確實在,可見其考察的細緻與追求科學的精神,比起第一篇《游天台山日記》來,更見功夫。
壬申
1632年三月十四日自寧海發騎騎馬出發,四十五里,宿岔路口。其東南十五里為桑洲驛,乃台郡道也;西南十里松門嶺,為入天台道。
十五日渡水母溪,登松門嶺,過玉愛山,共三十里,飯于筋竹嶺庵,其地為寧海、天台界。陟山岡三十餘里,寂無人煙,昔彌陀庵亦廢。下一嶺,叢山杳冥中,得村家,瀹茗yuè煮飲石上。
又十餘里,逾嶺而入天封寺。
寺在華頂峰下,為天台幽絶處。卻騎下馬,同僧無餘上華頂寺,宿淨因房,月色明瑩。
其地去頂尚三里,余乘月獨上,誤登東峰之望海尖,西轉,始得路至華頂。歸寺已更余矣。
十六日五鼓,乘月上華頂,觀日出。衣履盡濕,還炙衣寺中。從寺右逾一嶺,南下十里,至分水嶺。嶺西之水出石樑,嶺東之水出天封。循溪北轉,水石漸幽。又十里,過上方廣寺,抵曇花亭,觀石樑奇麗,若初識者。
十七日仍出分水嶺,南十里,登察嶺。嶺甚高,與華頂分南北界。
西下至龍王堂,其地為諸道交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