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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就大哭起來,說得素蘭也自哭了,意欲勸他,聽他這些話,方纔又見了這兩個人,越想越替他難受,便也同哭個不祝二人正正對哭了半個時辰。琴言見素蘭為他如此傷心,心中十分感激,便拉了素蘭的手,重新又哭,素蘭見琴言拉著他哭,知道是感激他的意思,便又想道:「琴言如此才貌,偏有如此磨折,是天地竟妒這些有才貌的人了。我素蘭也是花中數一數二的,若天地也要妒忌起來,也把這些磨折來磨我,便與玉儂一樣,那時節恐怕還沒有個知心解勸的人呢?」又想道:「方纔那兩個人趕罵出來,也是生平第一回,從此也惹些禍患出來,也未可知。」便也九轉迴腸,索性對著琴言大哭,哭得家裡人人驚駭,都走進來站着,怔怔的,勸又不敢來勸,知道是為日間所閙的事了。有兩個人只得進來解勸,勸得各人略住了,然後出去拿了兩盆臉水,泡了兩碗茶,各自退出。這邊兩人雖止了哭,卻講不出話來,仍是嗚嗚咽咽的,含着眼淚。又停了好一回,陸素蘭開口道:「日間的事,是我目睹的,我也替你傷心死了。那個人像是個土包,只不知怎樣閙起來的?可曉得他是那裡人?」琴言停了一停,尚是帶著哭道:“這兩人也沒有認識他的,據他們講是極凶惡的樣子,不知是那裡來的?
無緣無故的就閙起來。這就是我苦命人,命中注定有這些凶神惡煞。”素蘭畢竟心靈,沉思了一回道:「我看這兩人,像是大門子裡趕車的,或是三爺,不要就是那個姓魏的指使來的也未可知。」琴言道:「不知是不是,但則魏聘才何仇於我,要使人來吵呢?」既又一想,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定是魏聘才使來的。不然,斷無一進門來,無緣無故就罵的道理。
但是這魏狗才,於我有何仇恨,定要糟蹋我,逼我死呢?”素蘭道:「前日我原對你講過,叫你留點神,不要得罪他,果然他已先下手了。」又想道:「究竟也是我們胡猜,也作不得準的。」琴言不語,獃獃的,又道:「橫豎我也就死了,再有事,我也不怕。」素蘭道:「你竟說傻話,死活是命中注定的,難道你自己去尋死不成?況且你當真死了,也連累了一個人,也要死了。」琴言道:「我是沒有父母,又沒兄弟姊妹,連累了什麼人?乾淨的就是我一個。」素蘭道:「別人也連累不着,疼你的雖多,也不至于為你死的。你怎麼今日就想不起庾香來,難道他不要為你死嗎?你且看看這是誰寫的?」便把子玉的回信遞與琴言,琴言當下接過信來一看,便即放下道:「這是人家與徐老爺的信,你給我看作什麼?」素蘭笑道:「你且不要性急,這是信面,你且看裡頭寫的是什麼?」琴言只得抽出信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又從起頭再看,一句句的念了,又看一遍,即微微的笑道:「這不是庾香回你的信麼,明日去逛運河,看信上是必定出來的。」素蘭道:「你願意他來,還是不願意他來?」琴言又微笑,應道:「這是你去請他來,就不曉得明日天氣好不好。五月間晴雨不定,不要明日一早就下起雨來,就不能來了。」素蘭笑道:「天從人願,咱們今日出了這許多眼淚。也可當得一天雨,明日準是晴天。今夜你好好睡一宵,明日早些起來,到我那邊同走,你對師傅只說到怡園去就是了。你身子不好,天氣是陰晴不定的,衣服多帶兩件,恐怕船上的風大。」當下說說談談,他二人漸有喜色,素蘭就同琴言吃了晚飯,又說了一回,二更多天,方纔回去,琴言也就安歇了。
一夜病已退了八分,但添了一樣毛病,越要睡,越睡不着。
聽著打了四更,忽呼呼起了幾陣大風,就是傾盆大雨,雷電交加,琴言坐起來,長嘆了幾聲。下過了一陣大雨,猶是蕭蕭索索的一陣細雨,雷聲轟轟,只是不住,直到天明時,才止住了。
琴言也倦極了,伏枕而臥,倒又熟睡起來。夢見素蘭與子玉先在船中,自己剛剛要上船來,忽見岸上跑出兩人:一個穿青的,光着脊樑,盤着辮子,趕上來一把揪了過去,罵道:「你這小雜種,日間裝病不見人,怎麼如今又跑到這裡來了?」琴言哭喊救命,把身子用力一掙,卻自己仍在床上,驚得一身冷汗,已是紅日滿窗。
聽得窗外鸚鵡說起話來,道:「昨日的人又來了。」又把琴言唬了一大跳,只道又是他兩個人來找他。原來素蘭候了一回,不見琴言過來,只得着人來請,對他師傅說是同到怡園去的。長慶應允,就催琴言起來。淨了臉,吃了一碗冰燕,命跟班的撿出幾件衣裳包了,帶上車,辭了長慶,即到素蘭處來。
見了素蘭,問道:「你昨日可約定庾香到這裡來沒有?」素蘭道:「我是約他一直上船的,我猶恐他找不着,又着人假充怡園的人領他去了,此時一定先在船裡。我要等他們將酒席什物等類齊備了,省得臨時短少,也就要去了。」看那素蘭為人,又精細,又聰明,差不多趕上蕙芳,不過尚少蕙芳賺潘三的辣手,較之他人,也就算足智多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