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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86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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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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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盛氏兄弟一同出儀門,至東轅門上轎。夏鼎近前問道:「說什麼哩?」盛希僑道:「大人要書哩。」夏鼎道:「大人要輸,你該贏哩。」盛希僑道:「賤嘴。」二人上轎,依舊路回家。

到了廳上,說起印書之事。盛希瑗道:「這印板在樓上鎖有幾年了。」盛希僑道:「我自幼時鎖至如今。」希瑗道:「怪道,我看那鎖,連鎖的窟窿都銹成一塊。如今這鑰匙哩?」盛希僑道:「也不知在那裡,大約是沒有了。」希瑗道:「怎的開法哩?」盛希僑道:「叫一個小爐匠生發開他;十分工不得,把門鼻子起了,有什麼難呢。」盛希瑗道:「哥也太把爺爺的著作不在意了。」盛希僑道:「我便罷了。你不是讀書也中過副榜麼?我不肯動着,還是我的好處哩,我畢竟是能守的,後輩自有能刷印的人。像那張繩祖,聽說他把他老人家的印板,都叫那些賭博的、土娼們,齊破的燒火篩了酒。又如管貽安家朱卷板,叫家人偷把字兒刮了,做成泥屐板兒。我雖不肖,這一樓印板,一塊也不少,還算好子孫哩。」盛希瑗道:「如今要印多少部?」盛希僑道:「得三十部。」盛希瑗道:「多少板數?」盛希僑道:「我影影記得,樓上棚干,塞的滿滿的;樓底棚濕,是支凳放著,比上棚少一半兒,總之紙得幾百刀,上千刀也不定。開開樓把板移在大廳上,叫位匠人估量。」盛希瑗道:「等道大人送銀子來,好打算買紙。」盛希僑道:「第二的,你總不離乎小見。委實要做一輩子副車哩。道台送銀子,那不過是一句話,你就認真起來。像如今州縣官想著要紳衿鹽當商的古董玩器,以及花盆魚缸東西,只用誇誇就是要的。司、道若叫州縣辦值錢的東西,一定要奉價,上頭送來,下頭奉回,說:『這東西卑職理宜孝敬,何用大人賞價。』再一次不說,州縣已知上台是此道中人,就下邊奉去,上頭用了。總之,上台要下僚的錢,或硬碰,或軟捏,總是一個要。若遇見一個州縣官心裡沒病,也就罷了。」


  

道言未已,夏鼎到了面前,跟了一個小廝,手捧大拜匣,展在桌面,說:「看這罷。」只見匣內一封,上邊紅簽寫着「刷印書資銀三十兩,」下邊一個侍生拜帖。希瑗方欲開言,希僑道:「鄉試正主考姓張,副主考是湖廣裴年伯的小兒子,他中進士我知道。前日在塘鈔上見了,如今將到。你去安排進場中舉,我去開樓印書。」希瑗上書房去訖。

夏鼎道:「哥呀,我如今住了道台衙門,你近日與道台好相與,萬望口角春風,我就一步升天,點了買辦差,就過的日子。當年相處一場,也有不好處,也有好處,大約好處多,不好處少。何不憐這個舊朋友。」希僑道:「你通是胡說。道大人半天裡衙門,只為這裡祖上有付印板,請我弟兄二人進去說印書的話。這還是祖上的體面,與我弟兄們何干?就是道大人不嫌棄我,賞個來往,你說叫我見了大人,怎的提起?說我有個朋友,是大老爺衙役,點他個買辦,人是不弄詭的。——說的說不的?你替我想一宗話,我就說何妨?況且我知道你,三天買辦,四十大板,一個革條。那是你的鐵板數。你回去罷就說銀子送到了。」夏鼎只得含悶而去。

這盛公子怎的開樓門,怎的僱匠人,怎的買張紙,怎的移印板,怎的刷墨然,怎的裝部套,詳起來千言難盡,略起來一行可了。不過半月,刷印完畢,裝裁二十部。單等鄉試場完,觀察監試回衙,並原銀三十兩,一齊繳進道署。

原來盛希僑是個本底不壞的人。少年公子性兒,呼盧叫雉,偎紅倚翠,不過是膏粱氣質,紈袴腔調,也就吃虧祖有厚貽,缺少教調。畢竟性情亢爽,心無私曲。處兄弟之變,大聲呼曰:「俺家媳婦子不是人!」這八個字,就是治鬩牆病的千金不換的一劑妙藥。


  
不說這些閒話。單言到了場期,主司、同考官俱按定期先進,監臨、提調,俱案舊例分班。頭場二場三場,這河南八府九州各屬貢監生員,俱按功令時日,點名進去,執簽出來。九月朔日掛榜,祥符城內中了五名舉人。這副榜之首,張正心中了第二名,副榜之末,譚紹聞也中了第二名。譚簣初落了孫山。

院試以游洋為喜,鄉試以登賢書為重。各街轟動哩是舉人,那副車也就淡些。譚宅以簣初為望,落榜也就鬆了。因此蕭牆街,不似前日父子併進學時,恁的一個轟閙。譚紹聞騎馬上墳上磕頭,後來刻朱卷、會同年,既住在省城,也不能不有些事體。但附驥尾難比登龍,不甚高興,少不的先去舅氏王春宇家,又向別的親戚家也走了一走,不過略為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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