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頁
到後門下馬。王象藎及雙慶將馬安置訖。雙慶到樓門遞氈包,紹聞叫老樊道:「速與王中他兩個造飯。」雙慶道:「夏叔不知在何處將馬喂飽,又同不認識的兩個人,說是許頭兒、張頭兒,請俺兩個到飯館吃飯。王中叔堅執不去,夏叔也不敢過強。我獨自一個去了,炒了兩盤肉,大家吃了些包子麵條餛飩。我如今不用再吃飯了。」王象藎道:「我在石獅子跟前,吃了三個炊餅,一碗豆腐腦兒,我不饑,不用再羅索了。」王氏也問了幾句衙門的話。紹聞父子趕試心急,又速向書房讀書去了。
一連念了半月書。這鑰匙真真是母親收拾的,吃飯時雙慶來開。半月委實沒客,即令有客,自己也沒鑰匙丟出牆外了。
這正是:
困心衡慮歷多端,刻苦何能少自寬,
要識男兒知悔後,引錐刺股並非難。
第九十六回 盛希僑開樓發藏板 譚紹聞入闈中副車
卻說譚觀察請會弟侄之日,因衛輝府知府稟見,商度衛河漕運事宜,話多時久,及知府出署,觀察回至後宅,弟侄已經去了。想起紹聞所說盛宅有一樓藏板,這留心文獻,正是守土者之責,即命梅克仁發出年家眷侍生帖兩個,次日請盛宅二位少爺到署問話。恰恰此日是夏鼎值堂,得了門上吩咐,並不肯叫迎迓生傳帖,即托別人值堂,自上盛宅而來。
到了盛宅,恰好希僑、希瑗二人在大廳上說話。寶劍引上大廳,夏鼎也不似嚮日還為個禮兒,將帖子放在桌面,倒在椅子上,笑道:「跑了一肚子呼吸,作速賞一盅水兒,解解乏困。」
盛希僑道。「這帖子是做什麼的?」夏鼎道:「是帖子請,不是票子傳;請你二位少爺到衙門商量什麼話哩。」盛希瑗道:「想是有年誼,明日請的廝會,別的再沒緣故。」盛希僑笑道:「你如今住了衙門,這裡不許你坐。」夏鼎略欠了身子笑道:「大少爺天恩,容小的歇歇罷。」一髮長身拖腳,把頭歪在椅靠背上,說:「寶劍二爺,賞口茶罷。」寶劍早已奉茶到面前,笑道:「班長,請茶。」夏鼎一連把三杯茶喝了兩杯。
盛希瑗向後邊祖父《齒錄》上,掀有無姓譚的去了。這夏鼎喝罷茶,向盛希僑跪了一條腿,高聲道:「謝賞!」謝希僑道:「你近日一發頑皮的可厭。」夏鼎笑道:「狗腿朋友,到了爺們鄉紳人家,軟似鼻汀濃似醬;到了百姓人家,坐他的上席睡他的炕,瓶口還要腳步帳。假若是票子請鄉紳,那時就不是這樣了。狗臉朋友,休要得罪。咱是弟兄,我把老實話對你說,我還有央你的去處:見了我們大老爺,口角吹噓,就是把為弟的扯了一把。這是走熟了時節的事。這頭一次,且休提哩。不好了!不好了!時候大了,門上立等回話,誤了就要套鎖哩。我走罷。」起身就走,一面走,一面說:「帖子丟下,明日夾着,還要繳回。早些兒到,我等候就是。」盛希僑送了十來步,夏鼎逕自走開,希僑也就不送而回。
盛希瑗早在廳上,拿了幾本舊《齒錄》說:「並非年誼,老爺與老太爺《齒錄》俱無譚姓。這請咱問話,不知問什麼哩。」
盛希僑道:「請咱咱就去。問話時,咱知道就說,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咱不欠糧漕,沒有官事,一步三搖的進去,說完了話,打個躬兒出來。不走他的儀門,不穿他的暖閣,是咱弟兄們沒有恁大的分兒。稀鬆平常,咱不是張家沒星秤,鑽頭覓縫,好相與官府,咱不去學那個腔兒。」
及到次日,盛氏兄弟二人,早起梳洗已完,衣裳楚楚,坐了兩乘二人小轎,家人跟隨,來到道署。走進東轅,夏鼎極為先後。恰恰早鼓響罷,夏鼎代投了手本,繳還原帖。上號吏前行,盛氏兄弟跟到大堂。手本進去,不多一時,內宅請會,門上引至桐蔭閣,觀察已在檐下恭候。二人趨步向前,搶了一跪,觀察扯起,讓進閣內。盛氏兄弟行庭參禮,觀察謙遜不受,也還了半禮,分賓主而坐。謝座謝茶已畢,觀察道:「久仰尊府為中州閥閲世族,典型大家,一向未敢輕造。今日屈尊幸邀攀談。」盛希僑道:「憲公祖下車以來,久沐德化,素懷瞻仰。今幸蒙傳喚,得侍皋比,欣榮何似。」觀察向盛希瑗道:「聞已中副車,小屈大紳,將來飛騰雲路,繩武繼美,仁羡,仁羡。」
盛希瑗道:「少年失學,幸副榜末,已出望外,何能寸進,以慰憲大人成就至意。」觀察道:「秋闈在即,指日高捷,定詣潭府趨賀。」盛希僑道:「全仗憲公祖作養。」觀察道:「聽得貴府前輩老先生,有藏板一付,若有刷印裝裁成本,懇賜三五部捧讀。」盛希僑道:「委實久未刷印,恐致散佚固封一室,既承憲大人垂諭,即當遵命料理,工竣即恪具呈覽。」觀察道:「梨棗塊數約計多少?」希僑道:「存貯一樓,不曾核計,何敢面陳。」觀察道:「卷帙浩繁,也恐一時紙價騰貴,貲力不給。大約一塊板得三十張,方可刷印一番,不然潤板刷墨,不是輕易動作的。學生即送印刷工價到府,俟匠役工完,只賻
貝青十部,便叨惠多多。」盛希僑道:「祖上留貽,只應自為辦理,工成即送二十部到署,請憲公祖評閲。」觀察道:腎有此理。若刷印現成,理可領取捧讀,若因學生慫恿,定當幫助一二,以勷盛舉。”
說完又奉了一遍茶,盛氏兄弟告辭起身。觀察站起道:「鄉試伊邇,俟榜發高遷後,學生走賀,與新朱卷一時拜讀何如?」二人又謝別辭送,觀察送至大堂東角門外,一揖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