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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相公道:「銀子不用說了。屏用那一架哩?」盛希僑道:「把西廂房放的那一架送了罷,說是成化年間沈石田的山水,我並看不出他的好處。把字兒撕下來捲起,另買緞子寫文張在上面。這裝滿裱褙,貼錦邊,買泥金,老滿你統去早辦。辦完了,臨時你好再辦棚。」滿相公道:「這宗除了做文、寫金兩項,我全攬下。至于約客照席,我是隔省人,也不能辦。」盛希僑道:「那是夏逢若的事。他是鑽頭覓縫要照客的人,爽快就交與他。」紹聞心中有王象藎打過夏逢若的事,怕惹出話來,因推故說:「夏哥有母喪在身,孝服之中,如何辦喜事哩?」盛希僑道:「他論什麼事,叫他換衣服,不愁他不換。」紹聞道:「他要辦理葬事,還托我求大哥幫助些須。」盛希僑道:「哎呀,可笑之極,我還未與他弔過孝哩。寶劍,你去對門上說,叫人請夏爺去。」
恰好夏鼎因王象藎打過,不敢再托紹聞,每日只打聽盛希僑回來否。忽一日得了山東回來信息,徑來娘娘廟街,口說看望,實希幫助。所以門上方請,恰到門首。一同進來,夏鼎見盛希僑磕下頭去,希僑拉住道:「來的妙,來的妙。前日失弔的話,我也爽利不說他。老滿,你把方纔商量的事,對夏賢弟說說。」滿相公遂把送屏慶壽誕、演戲賀彌月的話,述了一遍。
夏鼎道:「我再也不敢管他的事,他家盛價厲害。」紹聞怕說出打字,急介面道:「王中不過與你搶白了幾句。我彼時就陪過禮。你去後,我又叫至客廳,罰跪打了十竹板子。」盛希僑道:「陪了禮就丟過了,不許找零賬。夏賢弟,這約客照席,都是你的。」夏鼎道:「我要殯先母,顧不的。」盛希僑道:「你的殯事且靠後些,辦了一宗再辦一宗。聽說你還叫我幫幫,過了這事,我自有酌度。這老人家歸天,真正是喜喪,喪戲一台,是不能少的。」夏鼎道:「可殺了我了,我如何唱的起喪戲。」盛希僑道:「放心,放心,有我哩。咱且商量這一台戲,你那事,改日再定日期。」夏鼎見公子有了擔承意思,說:「任憑大哥酌裁。總是我沒錢,未免發愁起來。」盛希僑道:「不胡說罷。您三個商量現在的事,我去東院看看這兩個孩子吃了飯不曾。老滿,你把銀子交明,那東西是辦事的『所以然』,離了它,不拘怎的說,俱是干拍嘴。」說罷離座上東院去了。
這三個商量,張類村做屏文,蘇霖臣寫金。滿相公寫報單,夏鼎貼報單。報單寫的是:次月十五日,恭祝譚府王老太太七旬萱齡,並獲麟孫鴻禧。
至期親友與祝者,預懇奉爵以申多壽多男之慶。
首事盛希僑、夏鼎等同具
當下商量,梗概崖略已具。滿相公即將三十兩付與紹聞,又將紅報單十張付與夏鼎。滿相公留飯已畢,二人欲向盛希僑告辭起身,滿相公道:「公子性兒,閙戲旦子如冉蛇吞象一般,恨不的吃到肚裡。何苦攪亂春風,叫他各人自去閙去,我送二位走罷。」二人果然不辭而去。
卻說紹聞叫德喜帶了三十兩回來。俗話說,酒助懦夫怒氣,錢添笨漢精神。紹聞生長富厚,平日何嘗把三十兩在心,只為一向窘迫,捉襟肘見,便東塗西抹不來,所以諸事膽怯。今有銀三十兩,便覺當下少可揮霍。
到家上的樓來,見了母親說道:「娘,我要與你老人家做屏慶壽,還賀生孫之喜。」王氏道:「離我生日還有小半年,怎樣這樣趕起早來?」紹聞道:「他們齊說娘得了孫孫,就趁着做滿月,送屏送戲慶慶壽罷。」王氏道:「備辦不出來,比不的前幾年,手頭寬綽。如今米面豬羊酒菜都費周章。不如辭了他們好意,你只辦兩三桌酒,明日請請送禮的女客,還想多請幾位久不廝會的,吃個喜面。到滿月再請一遍,就算完了局。」
紹聞道:「這個易的很。我即寫帖子,明日叫人送去,後日通請何如?」
紹聞當晚即寫了湯餅喜柬,次日差人分送。辦了席面物件,喚來庖人廚役。
及第三日,果然女眷紛紛而來。第一起是巴庚女人宋氏,錢可仰女人齊氏,焦丹女人陳氏,巫守敬新婦卜氏,坐了一輛車而來。進了門,與王氏為了禮,便坐巫氏樓下去了。第二起,王舅奶曹氏,王隆吉女人韓氏,儲對樓女人云氏到了。第三起,周舅爺新婦吳氏到了。_——這原是譚孝移元配周宅,周孝廉去世太早,周氏于歸孝移,半載即賦悼亡。庶弟尚幼,所以素少來往。今周無咎已長,娶了新婦,算與紹聞有渭陽之誼,所以前日來送喜盒,今日不得不至。少焉孔纘經夫人祝氏亦至。
張類村夫人梁氏說在小南院看相公,午時方纔過來。又一會,夏鼎女人換了素服,攜同姜氏來了。姜氏到了巫氏樓下,只是偷瞧床上帳幔被枕,細看巫氏面目腳手,此中便有無限難言之隱。少時地藏庵慧照也到了,拿了佛前綉綫穿了制錢十二枚,說是長命富貴鎖兒,王氏喜之不荊——此三位是紹聞未逢母命私請來的。惠師娘滑氏,坐了一輛牛車,傍午方到。將近坐席時候,梁氏自小南院過來。此時只候着盛宅的堂眷,白不見來。少刻寶劍來說:「太太身上不好,改日討擾罷。」方纔肆筵設席,擺陳水陸。
那女眷們看座奉盅,俱可意會。堂樓兩桌,左邊首座是梁氏滑氏,右邊首座是巴氏祝氏,其餘挨敘下來,是老樊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