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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再說本日傍晚,惠養民同徒弟坐車而歸。到衚衕口下的車來,譚紹聞自回家去。惠養民提了一包果子,進了南院。口中便叫道:「三才呢。」繼室滑氏把孩子放下懷來,說道:「你爹叫你哩,你看提那是啥。」惠養民一手扯着,到房內坐下。解開包兒,給了兩個酥油餅兒。滑氏捧過一杯茶來,說道:「你進城來,每日大酒大席,卻叫我在家熬米湯配咸萊吃。」
惠養民道:「明早就割肉,買鷄子。」滑氏道:「還得我去做,做成時大家吃。」惠養民道:「我適纔過十字口,在車上坐著,看見熟食案子擺出街來,有好幾份子,燒鷄、燒鴨、燒鵓鴿、豬蹄、肥腸都有。你要吃什麼,叫兩儀買去。床頭有現成的錢,那是西院送來買菜錢;就不許買肉麼?」滑氏道:「兩儀今日他伯叫的走了,說菜園裡栽蔥哩。我正要說你哩,適纔你進門來就叫三才兒,說起買東西,你才想起兩儀來,這可是你偏心麼,可不是我把你的前窩兒子丟在九霄雲外。我所以不想在家裡住,他大母眼兒上眼兒下,只像我待兩儀有些歪心腸一樣,氣得我沒法兒,我說不出口來。」惠養民道:「你何嘗偏心,我看著哩。」滑氏道:「偏心不偏心也不消說他。你去街裡買些東西,現成有西院送的酒,不是我口饞,也要篩盅酒兒,吃着商量句話兒。趁兩儀不在家一不是避着他吃東西,他大了,怕翻嘴學舌的,我又落不是。」惠養民道:「這行不得。我是一個先生,怎好上街頭買東西呢?」滑氏道:「你罷麼!你那聖人,在人家眼前聖人罷,休在我跟前聖人;你那不聖人處,再沒有我知道的清。你想咱在鄉裡沒錢買東西,就是買的來,也人多吃不着。如今這錢都是你教學掙的,我吃些也不妨,也不枉我嫁你一常要不為這,我嫁你這秀才圖啥哩,圖你比我大十幾歲麼?我跟你進城來圖啥哩,圖給你膺做飯的老婆子麼?」惠養民笑道:「等黑了,街上認不清人時,我去給你買去,何如?」滑氏道:「再遲一會月亮大明起來也認清了,不如趁此月兒未出,倒還黑些。你去罷。」於是向床頭取出二百錢,遞與惠養民。
惠養民接錢在手,提了一個籃兒,又襯上一條手巾,出的衚衕,徑上十字口來。檢個小孩子守的案子,也不敢十分爭執價錢,買了一籃子回來。
滑氏一看,果然件件都有。說道:「我去廚下收拾,你抱著三才兒。休叫他睡,叫他也吃些。」惠養民道:「知道。」
滑氏進廚房洗手,將熟食撕了幾盤子,熱了一壺酒來。惠養民抱的三才早已睡熟,滑氏道:仰孩子也吃些,怎的叫他睡了?”
惠養民道:「小孩子家,才吃了兩個果子,不敢再吃腥葷東西。睡了倒好。」滑氏道:「你就抱著他睡,我與你斟酒。」惠養民道:「我白日酒已夠了。」滑氏道:「我一個怎的吃?」於是斟了兩盅一盅放在丈夫面前,一盅自放面前,各人呷了一兩口,動起箸來,惠養民酣飽之後,也不敢多吃,滑氏吃了些兒。惠養民道:「該與兩儀留些兒。」滑氏道:「你不說我忘不了,廚下我留着哩。」惠養民不再言語。